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浏览《红楼梦》仅仅是作为中国文学研究的一个局部,红学何以有如此的热度?它论坛遍设、热议不断,似乎是中国文学研究的佼佼代表者。作为中国古典文学中的一个部门,红学为什么会显得鹤立鸡群、俏然独拔?它拥有众多的爱好者,总有话题,独领风骚、占尽风流。作为古典文学名著,改编为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何以会因此而聚讼纷纭、褒贬对立,引起久久不能平息的轩然大波?有人说,《红楼梦》在20世纪享尽殊荣是“红外”的原因,政治性的利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真正文学性的文本研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获得足够的成果!有人说红学作为显学,也是大俗学——它越来越丧失了作为一门学科要求的“科学性”,变成了曲解文献、附会历史、随意联想的失禁呓语或众声喧哗?
20世纪的三次历史性关头,都有《红楼梦》的身影。20世纪早期,王国维的《红楼梦评论》首次借用西方学术方法肇端了中国现代学术中西结合的发展道路;为了配合“辛亥革命”的意识形态变革,蔡元培先生执意认定《红楼梦》的主旨是“反清复明”,使《红楼梦》成为一种泛政治意义的文学作品而站立历史潮头;胡适则代表20世纪“科学与民主”的时代精神,要在红学中扫除猜笨谜的“非科学性”阴霾,演示科学方法的威力而创立了余续绵延、尾大不掉的“新红学派”!20世纪中期,1954年的“评俞”(平伯)变成“批胡”(适),《红楼梦》研究成为中国知识分子思想改造的裁判所和演练场,再到1973年“评红运动”政治索隐登峰造极,《红楼梦》成为“阶级斗争”的“光辉范本”,成为中国上层政治激烈冲突的隐喻和象征。20世纪后期,“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的“思想解放运动”,红学又成为各种文学研究新方法、新思潮的开疆破土的场域、展现新姿的T形台。千禧年之后,《红楼梦》又在电视讲座和影视改编中成为聚焦中心,配合着中西文化摩荡交锋后人们向古典趣味的回归,唤起接受大众持续的热议。……值得我们思考的是,为什么历史总是选中《红楼梦》?
当然,在神圣化《红楼梦》的道路上,舆论和见解并不是一边倒的。也有从反思中华传统文化角度的思考,认为《红楼梦》安雌守弱、崇尚虚无、抱情感伤的特质造就了国民性灵魂脆弱、颓靡、散淡的本质,耽于省思而短于行动,有主体决绝的意志但无反抗绝望的实践。对《红楼梦》的指责也波及红学,有些“文化激进人士”,责骂红学无关文学变成了曹学,责骂红学言不及义变成了盲人摸象的脂学,责骂红学家都是兜售与《红楼梦》相关或不相关历史文献的“知道分子”,责骂红学变成了禁止文化娱乐、学术娱乐的文化霸权。
红楼热与红学热,当然与红学中的种种悬疑有关。曹雪芹的父亲是谁?脂砚斋是谁?续书作者是谁?这些久而未决的问题,引起人们极大的探索、答疑兴趣。诚然,这些问题不能解决的根本原因在于缺乏文献,但缺乏文献反而激起更多幽径独辟、头头是道、振振有词的推断,论证变成了连篇累牍、不厌其烦的主观推测,在推测的基础上叠床架屋,红楼大厦宛如海市蜃楼,漂浮海上虽绚丽多彩却不见根基,随时会云破影灭。
热爱《红楼梦》,关心红学发展的朋友和广大爱好者,每年都会看到有大量的红学书籍出版,《红楼梦》研究给人一种热闹非凡的感受。《职场红楼》《窃笑红楼:大观园企业兴衰警示录》《非常红楼》《乱炖红楼》《王熙凤执掌红楼36招》《红楼女儿的现代生活》等等,再看看最后一本书中的这些标题:《“中国制造”的绝对小资——林黛玉》《“雅皮”生活时代的资本女人——薛宝钗》《“我的野蛮女友”——史湘云》《白领堆里的“白骨精”——王熙凤》、《“嫁到国外去”的前卫女孩——贾探春》……如果没有了那几个熟悉的人名,打死你也不会想到这是“红学”之一种路径。《医说红楼》恐怕是很多对医学有兴趣的人都会愿意读的;《红楼梦养生趣谈》更是从心理、生理、情理、伦理、病理、药理乃至哲理等角度阐释红楼人物的养生之道。“红楼文化”丛书,包括有《红楼收藏》《红楼美食》《红楼服饰》《红楼园林》《红楼情榜》,“凸显了以《红楼梦》为观照视角的新格局”。
仅就关于《红楼梦》的作者研究,恐怕近几年就提出了不下二十几种说法,比较有影响的,比如洪昇说、吴梅村说、曹兆页说、胤礽说、夫妻合著(曹雪芹与脂砚斋)说、李渔说等等。关于《红楼梦》的主旨和意蕴研究,索隐派的反清复明说,传记学派的隐藏家世的“家族原型说”,腰斩《红楼梦》的探佚学派秉持原笔原意的还原本义说,发泄对高鹗的不满等等,不一而足。这些说法,以推进学术为幌子,大多打着“揭秘”的旗号,自认为是研究红学的新进展,甚至是红学革命,颠覆了“主流红学”,“埋葬了胡适”等,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文化热点。
新说不断,新发现不断,新揭秘不断,报纸和网络等传媒推波助澜,一时间议论纷纷,人们莫衷一是,初入其门的爱好者感到茫然和无所适从。
与红楼文化热点高烧不退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红楼学术——红学,它似乎显得举步维艰。红学属于学术,展开学术批评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红学界以学术的理由批评“揭秘红学”时,却招致大众传媒界和强势媒体的强烈不满,似乎这是对学术民主的压制,是对民间红学的不认可。从纯学术角度看红学,由于红学的积累达到了空前的高度,由于红学在课题上已经达到了所谓的“掘地三尺”,所以即便是作一个新鲜的选题、展开一些创新,似乎也是难的。红学中许多问题,往往覆盖着许多依然正反两面或已经折中的观点,该说的话已经说到位了,话题似乎已经被说尽了,红学已是“山穷水尽”了。
如此对比来看,似乎红学的生命力只好交给各种新奇的“异说”了。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一些耐不住寂寞、喜欢异闻奇谈的人,对所谓热点红学寄予希望。
其实,在热闹的红楼文化里,包含着深刻的危机。还是以作者的种种新说为例,《红楼梦》不可能既是曹雪芹写的,又是胤礽写的;不可能既是洪昇写的,又是曹兆页写的,不可能既是吴梅村写的,又是李渔写的。但是,制造新说者,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抛出自己的观点,一吐为快,自立山头,占山为王,根本不管自己的学说能否自圆其说,根本不管这面旗帜能打多久,也根本不管自身观点的千疮百孔,也可以没有任何可靠的文献根据,根本不管对面山头上迎风猎猎的曹字号大旗。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