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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红楼梦的写作思想

2010-06-28 22:59:26 726 浏览

 一、引 言
  我们前边逐章地查对了时间,也查了方位和生日中存在的诸问题。通过这些内在结构的研究,我们可以看出《红楼梦》不仅并不是某些红学家认为的什么“自叙传”,而且也非什么《红楼梦》只是一部反封建的作品,而是其思想内容要远远地超出我的预料范围之外。
  当然从某些地方讲,或者这是我们某些人所不愿承认的东西,因为一旦如此,大有可能回到旧索隐老路的嫌疑。
  讨论《红楼梦》的写作思想,我这里要说明一个问题,我原准备将一百二十回归于一处进行探讨,但由于红学家一致认为后四十回并非曹雪芹的原著,所以也同诸红学们所走的途径一样,还是将前八十回与后四十回分开来研究,即《红楼梦》的写作思想的研究还是以前八十回为对象。至于后四十回,那只好在后边另一章节再下笔讨论了。
  在讨论《红楼梦》的写作思想时,必然要牵涉到或者通过某些人物所扮演的角色以及他们在书中所起的作用来研究问题。但此部分毕竟不是一个一个的逐个研究人物,所以在此部分中所涉到的人物就可能有简繁之别,也可能有些人物仅寥寥数语而已。
  二、“耶律雄奴”
  《红楼梦》第六十三回本为描写贾宝玉“生日”的,其回目为“寿怡红群芳开夜宴,死金丹独艳理亲丧”。前半回写宝玉生日夜诸群芳夜宴事,后半回写贾敬第二日殡天事。按文理情节来讲,虽有所寓,但还说得过去。但奇怪的是在这两处文字之间夹杂着一段“耶律雄奴”文字,这却不能不令一些红学家感到骇异,而且插入此一段文字也显得极不协调,以致使一代红学家俞平伯也大惑不解,或者干脆认为此段文字乃是由后人强行补入的。
  此段文字只有“戚本”有,还有原版文字“庚辰本”有,其它各个版本均被删除。为了给读者提供一个全貌,现不妨将此段文字全抄如下。
  因又见芳官梳了头,挽起(髟+赞)来,带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妆,又命将周围的短发剃了去,露出碧青头皮来,当中分大顶,又说:“冬天作大貂鼠卧免儿带,脚上穿虎头盘云五彩小战靴,或散着裤腿,只用净袜厚底镶鞋。”又说:“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才别致。”因又改作“雄奴”。芳官十分称心,又说:“既如此,你出门也带我出去。有人问,只说我和茗烟一样的小厮就是了。”宝玉笑道:“到底人看得出来。”芳官笑道:“我说你是无才的。咱家现有几家土番,你就说我是个小土番儿。况且人人说我打联垂好看,你想这话可妙?”宝玉听了,喜出意外,忙笑道:“这却很好。我亦常见官员人等多有跟从外国献俘之种,图其不畏风霜,鞍马便捷。即这等,再起个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与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况且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们有福,生在当今之世,大舜之正裔,圣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亿兆不朽,所以凡历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挽头缘远来降。我们正该作践他们,为君父生色。”芳官笑道:“既这样着,你该去操习弓马,学些武艺,挺身出去拿几个反叛来,岂不进忠效力了。何必借我们,你鼓唇摇舌的,自己开心作戏,却说是称功颂德呢。”宝玉笑道:“所以你不明白。如今四海宾服,八方宁静,千载百载不用武备。咱们虽一戏一笑,也该称颂,方不负坐享升平了。”芳官听了有理,二人自为妥贴甚宜。宝玉便叫他“耶律雄奴”。
  究竟贾府二宅皆有先人当年所获之囚赐为奴隶,只不过令其饲养马匹,皆不堪大用。湘云素习憨戏异常,他也最喜武扮的,每每自己束銮带,穿折袖。近见宝玉将芳官扮成男子,他便将葵官也扮了个小子。那葵官本是常刮剔短发,好便于面上粉墨油彩,手脚又伶便,打扮了又省一层手。李纨探春见了也爱,便将宝琴的荳官也就命他打扮了一个小童,头上两个丫髻,短袄红鞋,只差了涂脸,更俨是戏上的一个琴童。湘云将葵官改了,换作“大英”。因他姓韦,便叫他作韦大英,方合自己的意思,暗有“惟大英雄能本色”之语,何必涂朱抹粉,才是男子。荳官身量年纪皆极小,又极鬼灵,故曰荳官。园中人也有唤他作“阿荳”的,也有唤作“炒豆子”的。宝琴反说琴童书童等名太熟了,竟是荳字别致,便换作“荳童”。
  因饭后平儿还席,说红香圃太热,便在榆荫堂中摆了几席新酒佳肴。可喜尤氏又带了佩凤偕鸳二妾过来游玩。这二妾亦是青年娇憨女子,不常过来的,今既入了这园,再遇见湘云、香菱、芳蕊一干女子,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二语不错,只见他们说笑不了,也不管尤氏在那里,只凭丫环们去伏侍,且同众人一一的游玩。一时到了怡红院,忽听宝玉叫“耶律雄奴”,把佩凤、偕鸳、香菱三个人笑在一处,问是什么话,大家也学着叫这名字,又叫错了音韵,或忘了字眼,甚至于叫出“野驴子”来,引的合园中人听见无不笑倒。宝玉又见人人取笑,恐作践了他,忙又说:“海西福朗思牙,闻有金星玻璃宝石,他本国番语又金星玻璃名为‘温都里纳’。如今将你比作他,就改名唤叫‘温都里纳’可好?”芳官听了更喜,说:“就是这样罢。”因此又唤了这名。众人嫌拗口,仍翻汉名,就唤“玻璃”。
  闲言少述,且说当下众人都在榆荫堂中以酒为名,大家玩笑,命女先儿击鼓。平儿采了一枝芍药,大家约二十来人传花为令,热闹了一回。因人回说:“甄家有两个女人送东西来了。”探春和李纨尤氏三人出去议事厅相见,这里众人且出来散一散。佩凤偕鸳两个去打秋千顽耍,宝玉便说:“你两个上去,让我送。”慌的佩凤说:“罢了,别替我们闹乱子,倒是叫‘野驴子’来送送使得。”宝玉忙笑说:“好姐姐们别顽了,没的叫人跟着你们学着骂他。”偕鸳又说:“笑软了,怎么打呢。掉下来栽出你的黄子来。”佩凤便赶着他打。(见庚辰本1510——1515页)
  在此之后便是“正顽笑不绝,忽见东府中几个人慌慌张张跑来说:‘老爷殡天了’”(见庚辰本1515页)。
  在这一大段中,现各本删去了宝玉芳官等人凡带有民族问题的一切语句,只留下了因饭后平儿还席……且同众人一一游玩和“闲言少叙,且说当下众人都在榆荫堂中以酒为名……‘罢了,别替我们闹乱子’”这两处过节文字。
  这是曹雪芹在《红楼梦》里一处赤裸裸的民族腔调与民族政权问题的文字。
  首先我们来看看这一段:宝玉“因又见芳官梳了头,挽起(髟+赞)来,忙命他改妆。又命将周围的短发剃了去,露出碧青的头皮来。”这种发型显然是满清的发型,而不是什么历代汉族人的发型。还有湘云“素习憨戏异常,他也最喜武扮的,每每自己束銮带,穿折袖”,按此处的湘云穿的折袖,即袖口上挽上去一块的服饰,显然亦满族人的服饰。
  关于“妆扮”的问题,《红楼梦》里还不至被删掉的这一处,在第七十八回“老学士闲征姽婳词”关于晴雯作芙蓉神里,还有这么一段:
  当天麝月秋纹已带了两个丫头来等候,见宝玉辞了贾母出来,秋纹便将笔墨拿起来,一同随宝玉进园来。宝玉满口里说“好热”,一壁走,一壁便摘冠解带,将外面的大衣服都脱下来,麝月拿着,只穿一件松花绫子夹袄,袄内露出血点般大红裤子来。秋纹见这条红裤是晴雯手内针线,因叹道:“这条裤子以后收了罢,真是物件在人去了。”麝月忙也笑道:“这是晴雯的针线。”又叹道:“真真物在人亡了!”秋纹将麝月拉了一把,笑道:“这裤子配着松花色袄儿。石青靴子,越显出这靛青的头,雪白的脸来了。”……(见庚辰本1903——1904页)
  在此处就牵涉到曹雪芹所写的《红楼梦》到底属于何朝代的问题。虽然我们都公认曹雪芹写的是清朝之事,不管是自传说,还是索隐派、以及还是封建盛衰四大家族史说也好。但是在某些具体问题上,恐怕又皆承认曹雪芹是写汉朝盛事而非写清朝盛事了。这在服妆与妆扮上便表现得特别突出。在戏剧舞台上和电视剧里的妆扮以及插图绘画上的衣著就说明了这一点。《红楼梦》里的人物何尝有半点满洲气味呢?
  曹雪芹在《红楼梦》里的人物妆扮确实单纯是满洲妆扮吗?显然也不是。他如同时间、地点一样,也在混用着,即忽满忽汉,又忽汉忽满。
  但是,在六十三回宝玉生日中此处的满洲清朝服妆却不能不引起我们注意了;也可能正因为如此,此一段才被另外一个人彻底删除了。
  曹雪芹用满洲清朝服妆妆扮了芳官和湘云,这是为宝玉的生日造型。而曹雪芹又在此文中公开贬斥边境少数民族为“小土番儿”,斥其“番名”为“犬戎”的“耶律雄奴”,这种民族观点的称谓就特别显眼了。
  然后曹雪芹大论“耶律雄奴”。
  这些话是曹雪芹慢慢渗入的。曹雪芹写芳官将“周围的短发剃了去”,好像是在优伶们“好便于面上粉墨油彩”,在这幌子下毫不露形迹的带出了满清妆扮。然后又借宝玉的惯于胡诌的毛病说出,“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别致”,而后将“芳官”改名为“雄奴”。再放后便是芳官要和茗烟一样随宝玉外出以及官宦人家有“土番”而将芳官更名为“耶律雄奴”。
  曹雪芹在将芳官更名为“耶律雄奴”之后,便在这个名字上大作文章。虽然这文章仅仅“‘雄奴’二音,又与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况且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数语,但这寥寥数语,其所辖之内容庞大与含义之深奥却是十分骇人的。
  我们来看看曹雪芹笔下的“耶律”“匈奴”“这两种人”。
  汉族祖先实际上出自炎帝和黄帝,亦就我们今天所说的为炎黄子孙。炎帝又本是西戎,为羌族的一支,游牧到中原后,屡与九黎族发生部落冲突,后被迫逃避到河北逐鹿,与黄帝联合,攻杀黎酋长蚩尤。然后又炎黄两部族大战,炎帝败,黄帝部族势力占据中部地区。
  但自黄帝建立最早的华夏部族开始,以后中华便一直受到周围外部各部族的袭击。
  这就是“东夷”“南蛮”和西北方向的“戎”“狄”四方部落。
  由于中华一直是向东南方向发展开拓,对西北方向采取守势;所以,中华历来便把中原与西北方的战争称作戎狄入侵。
  华夏在黄帝尧舜禹时期的战争主要是指与东南方的战争,即与“东夷”与“南蛮”的战争。但自周朝开始到秦汉以后,中华除与东南方进行的属于“国内”战争以外,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全力以赴对付西北方部族的入侵与掠夺。
  对中国最大的威胁,首先是周幽王时期的申侯勾结犬戎,杀周幽王于骊山,掠周朝的全部货物宝器,西周由此而亡。周平王被迫迁都于洛邑。后周宣王封秦仲为大夫,子孙专力攻犬戎;后因有功晋升为诸侯。秦为西方强国,犬戎祸患方基本解除。
  秦朝失鹿,汉刘邦得天下。中国由于连年战祸,国力大衰,北狄之匈奴势力渐强,成为北方中国之劲敌。
  匈奴,在黄帝时期称薰鬻,在这个时就曾与黄帝部族发生过冲突。在殷周也是北方劲敌。匈奴真正成为中国大患时是在汉朝以后。匈奴在冒顿单于统治之下,国力大盛,它灭东胡,其疆土东自兴安岭辽河上游地区;北败浑庾、屈射、丁零诸部,拓地远至贝加尔湖;西方驱走大月氏,征服楼兰、乌孙等二十多个国家,统祁连山、天山一带;南与中华河南等处的边境郡县接连。亚洲东部草原沙漠,全归匈奴所有。
  在汉初刘邦称帝时期,由于匈奴经常入侵为患,汉高祖率兵三十二万于平城(今山西大同县东),匈奴率骑兵四十万围困平城七天,汉兵不战自退,由此可见北方匈奴之强盛。
  于是匈奴经常入侵,每年杀掠人口在一万以上,经常为患。
  汉朝在无力还击的情况下,不得不采取和亲政策。后在汉武帝时期,才组织兵力对匈奴进行了反击。一共进行了三次战争,特别是第三次霍去病出塞外二千余里,大败匈奴兵,虽匈奴与汉朝双方均损失惨重,但最后以匈奴失败而告结束。
  真正匈奴败,是由于匈奴内部发生分裂,争夺政权,一部分降汉,北方威胁才算解除。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长久的国家边境战争。尽管在今天说来,是中国内部的民族战争,但在当时来说,却实是带着相当的国家与民族成份的。
  “匈奴”,这是曹雪芹所说的“这两种人”的一种。还有一种是“耶律”。
  “耶律”初为契丹一部落名。辽建国后,用耶律为国姓。曹雪芹这里的“耶律”实即指辽国。“耶律匈奴”实即辽国与匈奴。因为耶律为辽国之国姓,曹雪芹把耶律放前,匈奴放后,在此处把二者连起来一起作了混用。
  作为中国北方的劲敌,除自匈奴长期的为患以外,下来便是一代腐败王朝宋王朝的北方之患——辽、西夏与金国几个北方劲敌了。
  辽国亦辖境东至日本海、西至天山,北至兴安岭,南至河北、山西等地,成为北方一个强国,长期与中原宋王朝对峙。
  宋初,宋太宗亲率兵灭北汉后,出兵幽州与辽军双方混战于高梁河,宋军大败。后又分兵三路伐辽,皆败退,宋名将杨继业死于此战。
  此后,辽军每每入侵,深入到北宋京都开封不远的澶州,本来此战当以宋为胜,宋王朝却签署了每年输绢二十万匹,银十五万两的“澶州之盟”。
  与辽侵扰中国边境的同时,西夏亦强盛。西夏居今陕西北部,甘肃西北,青海东北,亦经常侵扰中原。北宋亦签署了屈辱条约,每年输银七万两,绢十五万三千匹,茶叶三万斤。辽夏之后,便是蹶起的金王朝。辽被金亡后,金又从新成为北宋的北部严重威胁。
  第一次金兵南下就直逼开封,宋徽宗带领蔡京童贯朱勔等南逃到镇江。此时向金人求和,以付索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帛百万匹,牛马万头,并割太原、中山、河间三镇,北宋皇帝尊金主为伯父为条件并以亲王宰相到金营为质,才退兵。
  金兵的第二次南侵,占据首都开封,掠钦宗徽宗北去,北宋亡。
  这是中华民族史上的大耻辱,除元清两度灭亡并统治中国外,金国的两次南侵确实是骇人的。
  宋没有亡于辽与金,却亡于元。在元王朝被朱元璋推翻之后,随之而起的又是一个后金政权,这个后金政权不是别人,而是女真族努尔哈赤建立的政权,即满洲民族和满清政权的先声。
  在继蒙古灭亡中华之后,满清又第二次灭亡了中华。
  清之满族,实乃宋时金国之女真族。元灭金后,设军民万户统其地。明时女真诸部,分为海西女真、建洲女真、和“野人”女真。清努尔哈赤属建洲女真。清太宗天聪九年(1635年)方下令改称满洲,自此满族这一称谓代替了女真族。
  既然满洲属女真,女真又一度为辽国属员,也即北辽的一支;既就是辽后之金王朝,也曾下开封,成为继匈奴辽国之后的同样的北方侵略者;那么满洲自然也属于“耶律雄奴”“这两种人”的。这是曹雪芹用“耶律雄奴”来称谓满清王朝的渊源。
  至于曹雪芹笔下的“犬戎”问题:戎本古族名。殷周有息戎,西戎等。春秋时有己氏之戎,北戎允姓之戎,伊洛之戎,犬戎骊戎,或蛮之戎七种,秦西北有狄(豸+原)(圭+卜)冀之戎,义渠之戎,大荔之戎。战国时,晋北有林胡之戎,楼烦之戎,燕北有山戎,各分布山谷,均有头目。一又说在殷周为俨狁,绲戎,犬戎等,后因移迁因地名加以区别。不管怎么说,以上各“戎”分布在自陕西西部到河北一带的西北地区,这是事实。后来,“戎”或“西戎”变成西北方向少数民族的泛称。但是犬戎一词,它却是专指西方一种少数民族。此民族自称其祖先为二白犬而得名。这显然是因这一部族的图腾而引起的,并不是华夏对此民族的侮蔑。在周幽王时期,申侯曾引犬戎杀周幽王于骊山。曹雪芹此处将西北之匈奴,契丹之辽,女真之金以及鲜卑匈奴羯氐羌等统归为犬戎,当然是不符的。这里曹雪芹笔下的“犬戎”,当是一种泛称,即指中原以北的一切少数民族。
  作为对北方的少数民族称谓来说,曹雪芹除用“犬戎”一词外,还在第四十九回“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一章节里也有一些文字。在此章节,曹雪芹有一个显明的笔墨,就是“大观园”内分噬鹿肉,这里描写一个逐鹿天下之后的残骸场面。这一场面当取典故于《六韬》中的“取天下若逐野鹿,得鹿,天下共分其肉。”在这里除写湘云的“腥膻”(见1151页)气味外,还借林黛玉之口说史湘云是“小骚达子”(见1144页);这一曹雪芹对史湘云的“腥膻”气味和“小骚达子”的用语实际上也是对“犬戎”一语形象化的称谓。
  曹雪芹在宝玉生日中对芳官的妆扮和对薛宝钗“间色”的史湘云的称谓都是曹雪芹民族观点的变形运用。
  既然满洲原为女真,即辽金的一支;就不算此,我们将满洲作为一个独立的民族来说,它仍然属于区别于当时华夏的另外一个边境民族,那么,满洲自然也归于“耶律雄奴”“这两种”“犬戎”一类的族别的。
  曹雪芹在开章大谈什么不干涉朝政的同时,却在贾宝玉生日中大放“耶律雄权”“犬戎”的“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之时,深受其害”之民族腔调,在此处插进此一段文字,不仅显得有些别扭,而且也真又是“诗胆如铁”了。
  还有,曹雪芹借贾宝玉这个浑浑噩噩的“无肠公子”信口开河,将西方北方之戎狄之胡族统统贬斥称之为“历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这辞句内涵恐怕并不逊于“夺朱非正色,异姓尽称王”之诗句,幸喜得是此一些问题并没有被人们公认,那自然也当避免了“文字狱”之杀身灭族大祸了。在这个问题上恐怕真要归功于“假语村言”下面的闺阁情事,也可能正因为书中的某些特别淫秽下流不堪入目的辞语帮了大忙,正因为如此,历来统治者才皆将《红楼梦》归为淫书。
  曹雪芹在发泄完一通“耶律雄奴”的民族腔调之后,又借宝玉之口说出“如今四海宾服,八方宁静,千载万载不用武备。咱们虽一戏一笑,也该称颂,方不负坐享升平了”。这真是“八方宁静”、“坐享升平吗”?就在贾宝玉生日中,曹雪芹笔锋突然一转:“正顽笑不绝,忽见东府中几个人慌慌张张跑来说:“老爷殡天了”。
  什么老爷殡天了?什么贾敬殡亡了?并不是贾敬殡天了,而是“假静”殡天了。即“八方宁静”已不再宁静了,而是天下大乱了,“一处不了一处又起”的“作起反来”。
  在《红楼梦》中,贾敬并不是什么贾敬而是“假静”,曹雪芹笔下的“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的宁静就是指的这个,这个我前已经说过。
  关于这一段文字来说,就爱情小说而言,虽为闺阁情事,妯娌戏语,丫环谑言,可以信口开河,任意作戏,但在当时牵涉民族政权问题,略微有不慎之举,便会有杀身灭门之灾的时代,恐怕好多人还避之不及呢,而曹雪芹却硬在此时插进一个与当时书中情节气氛极不协调的妆扮与民族腔调,恐怕是硬着头皮,不顾创作的累赘与大祸临头了。亦可见此段文字在《红楼梦》里的重要了。亦因如此,此段才被其它版本所删除了。然而遗憾的是作者如此,删者如此,而我们历来的红学家呢,却熟视无睹,反大唱曹雪芹为满洲族,曹雪芹仅一个虚无主义者等等。甚止俞平伯还根本就不承认此段文字出自曹雪芹笔下。
  对于曹雪芹笔下的“耶律雄奴”一段文字,俞平伯有他的独特见解,我们不妨抄录如下。我想它倒更能说明问题。或者说,通过俞平伯的评析看看此一段“耶律雄奴”文字到底说明了什么。
  俞平伯在看完“戚本”此段“耶律雄奴”文字后认为:
  这竟完全是梦话,不但全失宝玉的口吻、神情,而且文字十分恶劣,令人作呕。即看文章前后气势,也万万不能插入这一节古怪文字。但戚本何以要增添这么多的梦话?……我以为是有意添入的。……
  以作者的身世、环境,以及所处的时代而论,绝不容易发生民族思想。即是有的,在当时森严的文禁之下,也决不会写得如此显露。……我……揣想,……戚本所作是经过后人改窜的。
  ……这数节文字底插入,似在高本刊行之后,我疑心竟许是有正书局印行时所加入的。因为戚本出世底时代,正当民国元年,这时候,民族思想正弥漫于社会,有正书局的老板或者竟想以此博利,也未可知。……我看这几节文字的显露,生硬,很不像清代文人之笔。……(见《俞平伯论红楼梦》171——172页。)
  俞平伯本来是想通过此来论证曹雪芹就根本无民族思想的,也企图否定此一节文字根本就不是出自曹雪芹之手的;但遗撼的是,俞平伯的论述并未能证明此处文字非出自曹雪芹之手,因为它是“庚辰本”原版文字,也未能证明曹雪芹无民族思想,反而说明了曹雪芹的民族思想甚挚。
  对于《红楼梦》中宝玉生日中“耶律雄奴”一节文字到底意味着什么,我想就此足够了。
  三、十首怀古诗谜底破释
  曹雪芹在《红楼梦》的第五十一回中,借薛宝琴在各省阅历的古迹和《西厢记》、《牡丹亭》为资料,借题发挥,编成“十首怀古诗”。这十首怀古诗是以“诗虽粗鄙,却怀往事,又暗隐俗物十件”(见1180页)。然而奇怪的是曹雪芹却以“大家猜了一回,皆不是。冬日天短,不觉又是前头吃晚饭之时,一齐前来吃饭”(见1189至1190页)为由突然煞车,作了结束。这十首怀古诗的谜底一直未得到解释,就是脂砚斋的批语也未曾透露任何情况,大有“禁区”之忌,敬而远之。
  曹雪芹创作了《十首怀古诗》,这十首“怀古诗”表现了他的艺术才华,也表现了他对十个人物的评价;但是,这与“十首怀古诗”所隐的谜底相比较,重心则在谜底一边,而不是在“十首怀古诗”诗句对各个人物的评价本身。即诗句中的人物评价本身和谜底相比较,前者是微不足道的。
  自从《红楼梦》问世以来,人们确实在探讨着曹雪芹的社会思想,也在探讨着《红楼梦》一书的写作思想,但有关这些问题的一个核心问题——《红楼梦》“十首怀古诗”的谜底的重要性却被人们忽视了。虽然有些读者对“十首怀古诗”的谜底出于好奇,并企图作一些解释,但没有一个人把它当作《红楼梦》一书内容和文章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来研究。
  我们不妨来看看几个红学家下的结论。
  《红楼梦诗词评注》一书的责任编辑王敬文有这么一段话:“实际上,有无谜底,是否揭晓,无关重要,重要的是,每首怀古诗的形象和寓意。”“如果胡乱猜测,强求谜底,实在徒劳无益,而且容易误入歧途”。何其芳也认为十首怀古诗的谜底“无关重要”,“不是《红楼梦》中的重大问题”。其他红学家也有类同的观点。
  这些红学家的话未免说得过于自信,曹雪芹并没有“施放烟幕,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开去索解谜底”;而且恰恰相反,正要求人们去索解谜底。一方面,作为谜语本身来说,作谜语固然要照顾故事情节,但更重要的是照顾谜底。如若诗文不照顾谜底,诗文作的再好,也同样失去谜语的价值。另一方面,曹雪芹避而不谈谜底,正说明“十首怀古诗”的要害在谜底之中。如果认为曹雪芹的思想表现在故事情节中,而不是表现在谜底之中,那么,曹雪芹的“用心良苦”的结论又是从何而来呢?
  可以说,不能正确地解释“十首怀古诗”的谜底,就不能正确地说明《红楼梦》;也不能理解曹雪芹。
  对于《十首怀古诗》的谜底,大某山民倒有一个明智的见解,他在他的《总评》中就有这么一句话:“怀古诗谜,人有猜之者矣,予未敢深信?”(见“合评本”23页)。我们不管大某山民的其它观点正确与否,但大某山民的“予不敢深信”一语,就表现了他的非同一般的见识,也足见“十首怀古诗”谜底的重要性了。
  这十首怀古诗谜底,先后经周春、徐仪凤、护花主人王希廉,太平闲人张新之,以及陈毓罴等人作了注释,但却都不理想。可以说,除护花主人王希廉关于第五首《广陵怀古》的谜底猜为“柳絮”猜对了之外,其它各首每个人都全部猜错了,可以说根本就不贴边。
  在《十首怀古诗》的谜底解释中,要算第五首《广陵怀古诗》的谜底最好解释。也可能因为如此,所以,总还算被一个人护花主人猜中了。假若最好猜的谜底不是这一首而是第六、第七、第八首;假若护花主人猜中的不是这一首,而是第六、第七、第八三首中的某一首的谜底,人们、包括护花主人在内,将会为猜到的谜底大吃一惊,那可能在旧评点派年代就为探索十首怀古诗的谜底而挖空心思,《红楼梦》的内容披露可能就不是在今天,而是在一百多年以前了。
  尽管如此,就护花主人解释对了的第五首谜底也被今人所推翻。由此我们看到我们的某些研究不是在前进,而是在倒退。尽管是一首小小的第五首怀古诗的谜底。
  在谈到此问题时,当然我绝没有说陈毓罴是有意的,也可能仅仅由于看法不同罢了。他在对十首怀古诗谜底的解释要远远比故意视“贾化”为“假话”而不见,将贾化歪曲为一般贪官污吏来研究还是要认真得多。
  现在,我们就来研究《十首怀古诗》谜底。
  在解释谜底之前,我先说明几个问题:
  (一)由于陈毓罴曾为解释十首怀古诗谜底作了专门研究,所以,本文准备参照周春、徐仪凤、护花主人的谜底,并参照陈毓罴的谜底并其解释,再结合自己的看法来对《十首怀古诗》谜底进行研究。
  (二)本文在探讨谜底的顺序时,不准备从第一首开始,而是从第五首开始。这为的是避难就易。但第五至第十首的谜底探索丝毫没有牵强附会的意思,只是借文解意,并从中寻出规律性的东西。
  (三)我和何其芳、陈毓罴、王敬文等人的观点不同,即不注意谜语的故事含义,不注重曹雪芹对古人古事的态度问题,而只注重谜语所含的谜底本身。至于曹雪芹对古人古事的态度,包括我本人对古人古事的态度,则避而不谈。
  (四)十首怀古诗的文字以“庚辰本”的原文为依据。
  (五)最后需要说明的问题是:所谓组成谜语所包括的每一个字,必须不仅做到谜语中的每一个字与做线索依据的故事情节相符合;更重要的是,属于谜语故事含义的文字,必须与谜底含义的文字在语言上保持一致。如果得出的谜底不能用谜语中的文字作恰当地、全面地解释,那么得出的谜底便不能成立。这也就是说,如果忽略或误解谜语中的每一句话或每一个字,将会得出错误的结论。
  第五首怀古诗
  《广陵怀古》
  蝉噪鸦栖转眼过,隋堤风景近如何。
  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
  这首怀古诗是曹雪芹借隋炀帝沿运河南游的故事写成的谜语。
  周春将此首谜底拟猜为“洞箫”,徐仪凤拟猜为“柳牙签”。护花主人拟猜为“柳絮”。太平闲人拟为“雪柳”。陈毓罴从徐议,亦解释为“牙签”。
  周春、徐仪凤的解释我没有见过;护花主人仅有八个字:“《广陵怀古》似是柳絮”。太平闲人的解释是:“此是雪柳。雪则钗,柳则黛,并为丧物。北俗以细篾条沾碎白纸如柳叶,插瓶中,送丧棒以为仪”(见“合评木”八一八页)。
  陈毓罴的解释为:“《广陵怀古》的谜底似是‘牙签’。清代何耳有《燕台竹枝词》,其中一首《树木牙签》写道:‘取材堤畔削纤纤,一束将来市肆筵。好待酒阑宾未散,和盘托出众人拈。’由此可知当时酒席上用的牙签是柳木制成的。怀古诗首句‘蝉噪鸦栖’,已点明了‘柳’,(唐代李商隐的《柳》诗有‘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带斜阳又带蝉’之句,又《隋宫》诗有‘如今腐草无萤火,终古垂杨有暮鸦’之句)。头两句大意是说秋日已尽,杨柳被人伐取,牙签之原料即取之于此。三句指此‘牙签’与古代作为藏书标志的‘牙签’(如韩愈在《送诸葛觉往随州读书》一诗里说:‘邺侯家多书,插架三万轴。一一悬牙签,新若手未触’)名字完全相同,但实际毫不相干,故谓占得文彩风流之号,用一‘占字’,妙极。又俗谓柳木可以去风,与‘风流’之另一义可解作‘风流云散’,亦切。末句指出此物出入口舌之间,专备饭后剔牙之用,当日风行一时。”(引文均见《红楼梦论丛》《怀古诗试释》一文)。
  在此首谜底的解释中,除周春的“洞箫”外,其它人的解释可谓每个人还算不很离题。即不论“柳木”“牙签”也好,“雪柳”也好,“柳絮”也好,总还没有离开一个“柳”字。这还不失为所见相近吧。周春的“洞箫”一谜底可能取源于才子佳人沿“堤”弄玉吹笙,“风流”郊游一事。亦不算太离题。太平闲人的解释是未曾先以解释谜底为第一,而是先入为主,即首先带着“雪为钗,柳为黛”的主导思想来解释谜底。这样固然没有什么不好,但颠倒了研究顺序。它不是客观地用诗语中的句子含义来解释谜底,然后再看谜底到底与什么有关,而是带着主观见解来框定谜底的范围。这就很不好。
  陈毓罴的解释引用了古人的诗词,当然说明了某些问题,即清亦有柳木牙签,这种“牙签”与隋唐藏书标志的“牙签”有何用途不同等等。但陈毓罴忽略了一个根本的问题,即“只缘占得风流号,惹得纷纷口舌多”二句。我们不管“牙签”在清朝为何盛行于“好待酒阑宾未散”之时,但这毕竟与“风流”一词无关。当然更与“口舌多”无有任何瓜葛。“口舌”一词指人们的语言,并不是指“口”和“舌头”。在解释此首怀古诗时,也根本不能解释为“口”一张一张,“舌”一动一动,“牙”签一剔一剔;它是指人们对某些事物的评论抨击褒贬之类俗称。在这里,我们不妨试问“风流”与“牙签”何关?“口舌”又与“牙签”何缘?难道真如陈毓罴所说的“又俗谓柳木可以去风,与‘风流’的另一义可解作风流云散”吗?这样解释,未免太牵强了。
  周春的谜底虽不对,并离物太远,但周春却偏重于“风流”与“口舌”一辞,这是他的独到处。太平闲人先入为主,不谈,徐仪凤和陈毓罴的解释显然忽视了“风流”一词,并曲解了“口舌”一词的含义。
  护花主人的解释虽只有四个字,“似是柳絮”,但却说对了。此首怀古诗的谜底确实是“柳絮”。
  此首怀古诗的意思是,在明媚的柳堤岸上,“蝉噪”而“鸦栖”,“柳絮”随风飘逸;这隋堤的“风景”,只因“柳絮”独占“风流”之“号”,“惹得”无数才子佳人、墨人诗客,借题发挥,吟诗填词,每每成为千古绝唱。
  我们远的不说,就以《红楼梦》为例,我们不妨来看看第七十回几首《柳絮词》,就可知这首怀古诗的谜底是什么,也可看到“风流”指什么,也自然理解到“口舌”当指什么。
  《如梦令》史湘云
  岂是绣绒残吐?卷起半帘香雾,纤手自拈来,空使鹃啼燕妒。且住,且住!莫使春光别去。
  《南柯子》贾宝玉
  空挂纤纤缕,徒垂络络丝,也难绾系也难羁,一任东西南北各分离。落去君休惜,飞来我自知。莺愁蝶倦晚芳时,纵是明春再见隔年期。
  《唐多令》林黛玉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毬。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西江月》薛宝琴
  汉苑零星有限,隋堤点缀无穷。三春事业付东风,明月梅花一梦。几处落红庭院,谁家香雪帘栊?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离人恨重!
  《临江仙》薛宝钗
  白玉堂前春解舞,东风卷得均匀。蜂团蝶阵乱纷纷:几曾随逝水?岂必委芳尘?万缕千丝终不改,任他随聚随分。韶华休笑本无根: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
  我们不管《红楼梦》的诸女才子们其填词时的心情如何,其词谁优谁劣,但我想薛宝琴此词中的“隋堤点缀无穷”和怀古诗中的“隋堤风景近如何”真可谓一问一答,林黛玉柳絮词中的“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才是真风流,“牙签”岂敢妄攀。还有诸红颜们柳絮词中的言辞,才算得怀古诗中的所谓真正的“口舌”。真是舍却“柳絮”,谁敢再妄“占”“风流”之“号”呢?
  到此,我想我们该明白了第五首怀古诗的谜底是“柳絮”还是“牙签”了。
  第六首怀古诗
  《桃叶渡怀古》
  衰草闲花映浅池,桃枝桃叶总分离。
  六朝梁栋多如许,小照空悬壁上题。
  这首怀古诗是曹雪芹借用东晋王献之之宠妾桃叶渡江的故事写成的谜语。
  周春拟谜底为“团扇”,太平闲人拟“拨灯棍”。陈毓罴拟谜底为“油灯”。
  陈毓罴的解释如下:
  陈毓罴将第一句中的“衰草”解释为油灯的“灯草”;将“闲花”解释为油灯偶尔结成的“灯花”;将“浅池”解释为油灯的“灯盏”。将第二句“桃枝桃叶总分离”解释为“油灯包括灯盏和灯座两个部分,灯盏常作一花朵形,下面即是灯座类似根上开花,既无枝,也无叶。”然后又将“桃”释为“陶”的谐音字,得出“暗示油灯是粗陶器,即瓦器”。第三句“六朝梁栋多如许”,陈毓罴解释为“灯草在燃后化为青烟和灰烬,六朝梁栋的命运大都如此”。第四句“小照空悬壁上题”,陈毓罴解释为“灯盏中的灯草吐出灯火之状,白描入神”。又用谐音字的办法将“壁上题”的“题”字解释为“提”,得出“‘壁上题’者,盖谓人们多将油灯置于壁龛之中。”
  这种解释是不妥当的。
  “灯草”长期浸在灯油之中,不存在反影,就是偶然结的“灯花”,也“映”不到灯油之中,“灯草”与“灯花”不存在“映浅池”的问题。这句解释不通。第二句解释更为牵强,何况有灯盏和灯座两个部分的油灯何止陶器一种,铁油灯和铜油灯不是到处都有吗?清朝毕竟不是陶器时代。第三句好像解释得通,但实际也解释不通,何止六朝梁栋的命运大都如此,那一个人的命运不是如此?老百姓不是常有这么一句话,人的命运像油灯,油耗尽,灯就灭了。第四句更讲不通,“题”与“提”是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词,何必牵强。
  这首怀古诗的谜底是“兰草”。也即“兰花”。
  “兰草”是一种供人欣赏的高雅植物,当然在一般“俗人”的眼里被看作“衰草闲花”了,这里作者用了反意词。这一种植物原生长于我国东部和南部的山坡林荫下。由于东南多雨水,这种植物生长在小池或小水渠旁是很自然的,所以有“映浅池”一语。
  第二句“桃枝桃叶总分离”是说“兰草”是不会与“桃树”为邻的,处所总是分离的,不论野生和室内栽培皆然。“桃枝桃叶”指“桃树”。用不着将“桃”字释为“陶”字,本来是自然的东西何必牵强。
  第三句“六朝梁栋多如许”是说:“兰草”是多叶的丛生植物,它繁多的叶子多如“六朝梁栋”;反过来说,就中国战乱年代在南京建都的吴、东晋、宋、齐、梁、陈的六朝诸将相们多的如丛生植物“兰草”的叶子。
  第四句“小照空悬壁上题”,“小照”对人来说是肖象,对“兰草”来说是指将它作成画幅。“空悬壁上题”是指一些书香人家将“兰草”作成横幅画挂在墙上,供人欣赏。“题”,有如今天“写生”的“写”一样,即是作或画的意思。这种壁画就经常在一些书香人家出现过,也可能这种壁画就是今天略微富裕的一些人家都习惯于养一盆兰花的先声。
  第一、二句是说“兰草”的境地;第三句是说“兰草”的形状;第四句是指人们对“春兰秋菊为一时之秀”的“兰草”的仰慕。
  第七首怀古诗
  《青冢怀古》
  黑水茫茫咽不流,冰弦拨尽曲中愁。
  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渐万古羞。
  这首怀古诗的谜语是曹雪芹借用汉代宫女王昭君和番一事写成的谜语。
  周春将谜底释为“枇杷”。太平闲人、护花主人、徐仪凤皆释为“墨斗”。陈毓罴亦释为“墨斗”。
  陈毓罴说,“首句写墨斗盛满了墨汁,用时细细渗出。”又说“作者用了一个‘咽’字,甚妙。”第二句“冰弦”是“隐喻墨斗之线”,“拨尽曲中愁”是“妙语双关,指弹墨线时,务必求直,一点也不能含糊。”第三句是“三句说做木器活,要有一定尺寸,一定章法,一定制度。制度问题很重要,决不能搞乱。如果像汉家制度那样陷于混乱,那么,木匠师傅只好摇头叹气了,束手无策。”第四句陈毓罴引用了《庄子》典故一段,惠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途,匠者不顾。”陈毓罴用这一典故证明樗栎与“墨斗”的无缘。
  陈毓罴这样解释是不恰当的。
  其一,小小墨斗之墨池,何来“茫茫”之谈。其二,墨斗之运用又何能“拨尽曲中愁”呢?其三,墨斗固有规矩之可言,又岂能涉及“制度”二字。至于第四句的解释虽然可用来解释墨斗,但前三句已站不住脚,单凭第四句,又何能作数。
  我们首先必须立足于“茫茫”二字,“黑水”是在“茫茫”严格修饰之下的。如果不注重“茫茫”二字,“黑水”便成为脱疆野马,失去控制。
  “墨斗”固然有墨池中的墨汁如“黑水”,但与“茫茫”二字差距甚大,最大不过十公分的墨池,岂敢狂称“茫茫”。从眼睛的角度来看,“茫茫”二字是指无边无际。它是形容词,它只形容“茫茫林海”一类东西,却无法形容“茫茫墨斗之墨池”,“墨池”只能用“小小”二字来形容,只能说“小小墨池”,二者是相差万里之遥的。
  是不是“茫茫”总是和“大”的东西结合在一起,只能修饰“大”的东西呢?也不全是。如果“茫茫”来修饰“小”的东西,那只能是反意词。但第一句“黑水茫茫咽不流”中的“茫茫”是反义词吗?
  我们必须用视觉的角度来看“茫茫”二字,如果站在高山上,可以看几十公里,如果站在森林边上,那可能几十米的林子也可称“茫茫”了,因为超出了视觉范围,就可用“茫茫”来形容了。
  第一句“黑水茫茫”实际上是指“林海”,但由于某些树木并非青黑色,与“黑水”无关,所以说“黑水茫茫”确切地说是指一片松树林子。“咽不流”是指在刮风时,树木被风摇曳,发出呼啸声;也即所谓“流水声”,但这“流水声”却和水不一样,它只有声音,却不流逝。
  第二句“冰弦拨尽曲中愁”,“冰弦”原意指王昭君抱的琵琶的琴弦,在谜底中是对“松树”的褒称。“拨”,指风吹而言。“拨尽曲中愁”是指人们在愁绪时,站在森林边上,听着林子在风中的呼啸声,心旷神怡,愁绪顿消。
  第三句“汉家制度诚堪叹”,应这么解释:“汉家制度”在谜语中指汉朝可耻的和亲政策,在谜底中指汉族的风俗习惯,即汉族在坟地里只能栽“松树”和“柏树”,其它树是不许进坟地的。当然有些小片坟地和野坟里也植有其它树种。
  《流寇志》一书中有这么一句记载“焚皇陵楼殿,燔松三十万株。”由此可见“松树”在坟地里的地位和声势了。
  第四句“樗栎应渐万古羞”是说在汉族风俗制度方面,只有“松树”和“柏树”可进坟地,才享有这份特权;“樗栎”这种树,虽大而粗,是无法与“松树”“柏树”相比较的,只有羞愧而已了。
  这首怀古诗的谜底是“松树”和“柏树”。
  第八首怀古诗
  《马嵬怀古》
  寂寞脂痕渍汗光,温柔一旦付东洋。
  只因遗得风流迹,此日衣衾尚有香。
  这首怀古诗的谜语是曹雪芹借唐玄宗历安禄山之乱,仓皇南逃,六军不发,逼迫杨贵妃在马嵬自杀的故事写成的。
  此首谜底周春拟为“白芍药”,太平闲人拟为“胰皂”。陈毓罴亦拟为“香皂”。
  陈毓罴的解释很简单,不妨全抄如下:
  “诗的一、二句是指脂痕汗渍,用皂加以揉搓,都可用水漂去。‘柔’谐音‘揉’,‘付东洋’即‘付之东流’的意思。三、四句是说日晒风吹,衣服凉干,上面还有些香味,实指皂中加有香料。”
  陈毓罴在解释谜底时,往往借用谐音字。《红楼梦》中的谐音字是不少,比如“甄士隐”与“贾雨村”等等,但在十首怀古诗中,却一个谐音字也没有。这可能出于《红楼梦》中的人物场面假而又假,而十首怀古诗中的每一个字却真而又真的缘故吧。
  就是陈毓罴将“柔”解释为“揉”的谐音,此谜底也解释不通。
  其一,香皂并没有“脂痕”和“汗光”,人们就是用它来洗什么,它的面皮也是干净的。
  其二,香皂里外皆香,并不是它的皮面是香的,它与“此日衣衾尚有香”对不上号。
  其三,香皂和香袋不一样,不是妆饰品,它虽带有香味,可除汗去垢,但它并不“风流”,与“只因遗得风流迹”对不上号。
  其四,“温柔”是相对“不温柔”而言,也即就是说与凶悍相对而言。香皂有什么“温柔”“不温柔”呢?
  这首怀古诗的谜底是“簪子”。
  第一句“寂寞脂痕渍汗光”是说挽头发用的“簪子”“寂寞”地插在油渍的头发内,它的外皮,即第四句所说的“衣衾”上沾着“脂痕”和“渍”着“汗光”。
  第二句“温柔一旦付东洋”是说“簪子”当有人一旦将它从头发中拔出行凶时,它原来“风流”“温柔”妆饰品的面目不见了,顿时凶相毕露,此时的所谓“温柔”便“付之东洋”了。在闺阁中,“簪子”曾一度是温柔女子的象征,如“裙钗”一词;但“簪子”又经常作为凶器在闺阁中出现。在《红楼梦》中,凤姐对他的丫环,晴雯对宝玉的小丫环坠儿,都用“簪子”作为凶器使用过(我们此处不谈凤姐与晴雯的是与非)。
  第三句和第四句是,因为“簪子”经常是女子簪头发用的“风流”的妆饰品,所以,每当人们拿到它时,它的“衣衾”,即“簪子”的外皮上总留有头油和脂粉的香味。
  四首怀古诗的谜底解释完了,除了第五首谜底“柳絮”之外。这里出现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问题:第六首怀古诗的谜底“兰草”与大观园“四大处”之一的李纨的“一盆兰”有关;第七首怀古诗的谜底“松树”和“柏树”与大观园“四大处”之一的林黛玉的“二株枯木”有关,也可以说与“林”字有关,与林如海有关;第八首怀古诗所隐的谜底“簪子”与大观园“四大处”之一的薛宝钗的“金簪”有关。《红楼梦》的描写是以贾府为中心的,贾府的描写又是以大观园为中心的,大观园是由“四大处”的“怡红院”、“潇湘馆”、“蘅芜院”、“稻香村”为主建造的。我们解释了四首怀古诗的谜底,就有三首的谜底与“四大处”的三大处的主人有关,这一切又说明了什么呢?
  难道真是“实际上,有无谜底无关重要”吗?
  难道真是“重要的是每首怀古诗的形象和寓意”吗?
  难道真是“如果胡乱猜测,强求谜底,实在徒劳无益,而且误入歧途”吗?
  我们再继续来解释以下谜底。
  第九首怀古诗
  《蒲东寺怀古》
  小红骨贱最身轻,私掖偷携强撮成。
  虽被夫人时吊起,已经勾引彼同行。
  这首怀古诗的谜底是曹雪芹借《西厢记》中张生和崔莺莺相爱,红娘从暗中帮忙撮成的一段故事写成的谜语。
  此首怀古诗的谜底周春拟为“骰子”。太平闲人拟为此是“鞋拔,卑贱之用。”护花主人拟猜为“红天灯”。陈毓罴拟猜为“‘鞭炮’,即小型的炮竹,俗名‘小鞭’”。
  周春的“骰子”可能取其“小红”一点,亦取其“私掖偷携”。太平闲人的“鞋拔”可能取其“骨践”与“私掖偷携强撮成”。护花主人的“红天灯”可能取其“身轻”与“红”字之意。
  陈毓罴认为第一句“小红骨践最身轻”:“小红”,“是说体积甚小,颜色鲜红”;“骨践”,“是指炮壳用废纸制成,其值甚践”;“最身轻”,是说“作为小炮,分量却很轻,所以说它‘最身轻’”。此句解释尚略可通。第二句陈毓罴认为:“此句‘掖’字本有两意:一作‘扶持’解,即用手扶着别人的胳膊;一作‘藏掖’解,有夹带藏匿之意,即把东西塞在衣袋和夹缝里。曹雪芹讲红娘见义勇为时是取第一义,作灯谜是取第二意。向炮壳之中塞入火药,外有层层纸卷,且包裹甚紧,类似挟带违禁之物,最后还要压药、封口,所以说是‘私掖偷携强撮成’”。此句的解释是很勉强的。第三句陈毓罴解释为“三句写他燃放时被人用竹竿吊起。‘夫人’妙语双关,一方既可解作‘此人’(如《论语·先进》上说:“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夫人”即作“此人”解),另一方面又暗示出用来吊起之物是竹子(盖自“竹夫人”一词而来……)。”这种解释实在就甚为不通了。“夫人”中的“夫”,固然有时当助词用,用在某一词之前头,即“此人”,但陈毓罴用在此处就错了。此处“夫人”即实在的“夫人”,虽然并非专指某些显贵的某些妇女的专称,却实在逃不出女流之辈,何至男女老少皆可称为“夫人”?第四句陈毓罴解释为“勾引彼同行”是“许多小鞭炮是用药线串在一起,引燃后,接二连三,牵五挂六,噼啪声不断直至燃尽才罢。‘勾引’二字甚妙。‘彼’为古代汉语第三人称代词,此处相当‘他们’,曹雪芹是把成串的鞭炮加以拟人化。”当然此句并没有什么,只要前三句解释通了,第四句自然也通了。但是陈毓罴的前三句解释已很勉强,特别是第三句更是不通之至,第四句自然也就不通了。
  在解释此谜底中,可能周春、徐仪凤、护花主人、太平闲人和陈毓罴都忽视了一个问题,即“夫人”(陈毓罴强词夺理的作了解释),也就是说这几个谜底都无法说明“夫人”一词在谜底中的含义。
  此首怀古诗的谜底是织布用的“梭子”。
  第一句中的“小红”在谜语中是指小红为张生和崔莺莺爱情而奔波撮合一事,在谜底中,乃是指织布用的“梭子”在经线纬线中穿梭奔波撮合一事,此处之“小红”乃是“梭子”的谐称,这里没有必要认为“小红”即指红颜色。在这一点上陈毓罴和护花主人都误解了,认为“小红”必为红色,这是不对。“骨践最身轻”是指“梭子”在织布时的往来穿梭,“轻”如燕舞。第二句“私掖偷携强撮成”,当然也是诙谐语,它指梭子在经线中穿来穿去“强撮合”经纬线而成布。第三句中的“夫人”并不是《西厢记》中的贵妇人,而是指一般织布妇女。在这里不存在男流之辈,自然也根本谈不上男女老少皆可的称谓。第三句和第四句的意思是织布用的梭子即“小红”,虽然被织布的“夫人”时时的所谓“吊起”,但它已勾引经纬线相交错而成为布了。
  我认为只有这种解释才毫无漏洞。
  第十首怀古诗
  《梅花观怀古》
  不在梅边在柳边,个中谁拾画婵娟。
  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
  这首怀古诗是曹雪芹借《牡丹亭》的故事写成的谜语。
  此首怀古诗的谜底,周春拟猜“牡丹”。徐仪凤拟猜为“纨扇”。太平闲人认为“此是月光马,泥塑兔儿爷”。护花主人拟猜为“纨扇”。陈毓罴拟猜为“纨扇”。
  此诗的谜底,太平闲人拟猜为“泥塑兔儿爷”,我没有见过此玩意,对于这个解释,我不好说什么。周春的“牡丹”可能仅从时间方面而言,他可能把第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这个方位用语转化为时间用语来理解了。因为“梅”在冬天,“柳”在夏天,“团圆莫忆春香到”也自然指夏天之物了。然后又根据“个中谁拾画婵娟”一语,认为这“个中”“婵娟”即是初夏的“牡丹花”无疑。我想周春的解释不外乎这些。周春的解释虽不妥,但第二句尚不失一高着。
  除了周春和太平闲人之外,一个例外的是徐仪凤、护花主人和陈毓罴三人的看法却尽相同。相同的原因,我想不外乎时间上的雷同见解,即此谜底为夏天之物。这当然不外乎“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二句的内在含义,再加上第二句“个中谁拾画婵娟”即指“纨扇”中的婵娟仕女画面。
  在这个问题上,陈毓罴作了说明。陈毓罴为了不与第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发生矛盾,陈毓罴认为“首句是说纨扇之上的花木衬景,多画杨柳,而不画梅花。因为梅花是冬景,与纨扇不大调合”。我觉得陈毓罴第一句的这种解释是别扭的。因为此句最前边的修饰词是“不在”而不是如同第二句中的“个中”。这就框定了“不在”是指怀古诗所隐的谜底这个俗物的地点位置,它只能在“柳边”而不在“梅边”。这第一句本来是很明白的句子,但经陈毓罴一解释,第一句不知变成了什么句子。如果按陈毓罴的解释第一句的方法逻辑去解释一切文章中的章句,不要说不成什么文章,恐怕全是一锅粥。
  不过要把此首怀古诗的谜底解释为“纨扇”,我认为把第一句解释为:梅花是冬天之物,柳是夏天之物,所以“纨扇”往往会伴随着人们在“柳边”而不在“梅边”。这种解释要比陈毓罴的将“梅花”与“柳”纳入纨扇画面还要通情一点。因为第一句本身是方位用语,但也可以转化词性,而变成时间用语。
  第二句“个中谁拾画婵娟”一语,陈毓罴的解释固然可通,但我认为还不如周春的“牡丹”为妥。因为作为“个中谁拾画婵娟”一语来说,作为绿叶中之花来形容要比纨扇更近情理。
  但无论怎么解释,我认为“纨扇”的解释却是解释不通的。“牡丹”也欠通。
  此首怀古诗的俗物的恰当谜底是“马蔺花”又名“马兰”。
  此首怀古诗的谜底“俗物”就方位而言,按第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来看,它必需在“柳边”,而不是在“梅边”。这是框定死了的东西。我们如果迈出这个含义半步,哪就与此首怀古诗的谜底无缘了。
  我们来看看马蔺:柳树喜水,大多生长在水边;而梅花树则喜旱,生长在旱地和山坡上。“马蔺”呢?它也如同柳树一样,是喜水之物,我们只要见过柳树和马蔺的人,也可以说只要经常在柳树边行走的人,都会发现柳树边上大都生长着马蔺。这就是第一句“不在梅边在柳边”的含义。
  第二句“个中谁拾画婵娟”的“拾”当“拾掇”讲,而不是如陈毓罴的当“收”讲;“婵娟”指马蔺开花后结的籽。其籽不同一般花籽的圆形,它的形状呈长约四五厘米,直径一厘米多,下有一长茎。其籽在形成后,被风摇曳有婵娟婷婷玉立之状。这便是第二句的含义。第三、四句“团圆莫忆春香到,一别西风又一年”,是说马蔺的结籽“团圆”,我们莫去“忆”春天,它虽开花在春天,它结籽成熟虽在夏天,但在秋天它仍摇曳在“西风”之中,我们要想再相见这婷婷玉立的马蔺籽,那只好去等“一别西风又一年”的第二年秋天了。
  此首怀古诗的确切谜底应该是“马蔺”,也即“马兰”。
  第九首和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解释完了。也即就是说,前几首怀古诗的谜底在不带任何附加条件的,按文字含义说文解字地解释完了。前三首怀古诗的谜底隐藏着《红楼梦》三个主要人物身份,第九首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又与谁相关呢?可以说,它与任何十二钗人物身份毫无关系。我们只能这么下结论。正像第五首怀古诗的谜底是“柳絮”一样——它是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这后两首的怀古诗的谜底果真是“梭子”和“马蔺”或“马兰”吗?我认为也不是。因为虽然曹雪芹明言“十首怀古诗”的谜底暗隐“俗物”十件,但曹雪芹又借薛宝钗之口说“前八首都是史鉴上有据的,后二首却无考,我们也不大懂得,不如另做两首为是。”这一句话本身就说明了两个问题:第一是史鉴古籍何其多,薛宝琴,不,应该说是曹雪芹为什么偏从史鉴之外的《传奇》中弄来两首怀古诗作谜语,这恐怕不是不无玄机。二是薛宝钗尚且云:“我们不大懂”,这仅仅是薛宝钗自谦吗?恐怕也不见得。当然在这些话之后,曹雪芹又借颇自负的林黛玉说道:“这宝姐姐也忒‘胶柱鼓瑟’,矫揉造作了。这两首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那三岁的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见118页。还有探春李纨一段长篇议论不录)。
  曹雪芹真可谓借林黛玉之口信口开河了;什么三岁的孩子也知道——实实在在一个千古之谜!
  曹雪芹为什么不披露“十首古诗”的谜底?一贯以批《红楼梦》为己务的脂砚斋为什么对此谜底绕道而走?曹雪芹在不披露谜底的情况下,而借宝钗之口说出前八首来源于史鉴,后两首来源于戏曲;而又借薛宝钗林黛玉之口、探春之口、李纨之口发表一些长篇议论,这一些到底又说明什么呢?曹雪芹在此绝不仅仅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而是在此地插了两个牌子:一个写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另一个写着“此地有银三百两”:怕人知,又怕人不知。
  十首怀古诗“暗隐俗物十件”,是的,我们均按“俗物”来猜了。但曹雪芹又借薛宝钗之口说出前八首取源于“史鉴”,又借林黛玉之口说出后两首取源于“两本戏”的《传奇》,这后两首取源于戏曲一语本身就是向我们暗示此后两首怀古诗的谜底不仅与“俗物”有关,而且更进一步与这“俗物”相连的“戏曲”有关。
  所以,我们不得不沿着后两首怀古诗谜底的“俗物”再进一步在一些戏曲或曲牌名上寻求答案。
  古代有两个琴操名,一个叫“猗兰操”,又名“幽兰操”,相传为“孔子自卫反鲁”,隐谷之中,见香兰独茂,作“猗兰操”。另一个叫“思贤操”,又名“亚圣操”,或名“忆颜回”。“思贤操”流传于明以后,乐曲中表现了孔子对颜回的哀思。
  明代流传的“思贤操”和“猗兰操”,这与第九首和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知道,“梭子”是织布用的,也即织丝和织线用的,织丝而为娟,织线而为布。“梭子”的功能就在于对“丝”“线”的操作。曹雪芹在此正好用了“梭子”的“丝线操”和琴曲名“思贤操”的谐音,也即用此首怀古诗的谜底“梭子”曲折的暗示第九首怀古诗的谜底为“思贤操”。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原为“马蔺”,即“马兰”,曹雪芹借谜底“马兰”和“猗兰操”两处“兰”的同一含义,也即同样借谜底“马兰”来暗示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为“猗兰操”。当然,这两首来源于戏曲的谜底是相当隐晦的,也是极为曲折的。
  第九首怀古诗的谜底,粗粗一看,乃是织布用的“梭子”,但实际上乃是曲牌名“思贤操”;第十首怀古诗的谜底粗粗一看,乃是植物“马蔺”或“马兰”,但实际上,乃是另一个曲牌名“猗兰操”,这就是曹雪芹为什么在申明十首怀古诗来源于典故的同时又再一度申明第九首第十首怀古诗来源于戏曲的所在,也是曹雪芹为什么极力回避十首怀古诗谜底的所在。
  十首怀古诗谜底是曹雪芹写《红楼梦》的主要关节,能不能揭示其谜底将是一个绝对的关键。
  十首怀古诗谜底第六首是“兰草”,它暗喻《红楼梦》中极关键的两个人物李纨和贾兰;第七首谜底为“松树”和“柏树”,它暗喻林黛玉;第八首的谜底为“簪子”,它暗喻薛宝钗,这些谜底都非同一般。更为甚者,第九首谜底为“思贤操”,第十首谜底为“猗兰操”。此十首怀古诗为第五十一回之作,我们再联系前边第五十回“即景诗”中写的“吟鞭指霸桥”“赐裘怜抚戍”“加絮念征徭”“埋琴稚子挑”“凭诗祝舜尧”诸句,到此我们将会明白,《红楼梦》的写作思想还是不是什么“自叙传”?还是不是它的主题仅仅是“反封建主义”等等。一切都不是,《红楼梦》的风流人物,才子佳人是假的,这都是“假话”,真正弹的乃是“思贤操”和“猗兰操”,这是一部极隐晦深奥的“璇玑图”。这才是《红楼梦》的写作思想。至于这骇人吗?不可思议吗?我认为我们在实事求是地研究问题,在逻辑推理,至于其结果如何,那只好听其自然了。
  现在我们来继续破释前四首怀古诗的谜底。在破释之前,我想说明一下,在破释第五首到第十首这后六首怀古诗的谜底时,我认为我是很自然的,即不带任何先入为主的成份,按文说义,其谜底是什么就是什么。比如说第五首的谜底是“柳絮”,我们不管“柳絮”的含义如何,是“柳絮”就是柳絮。但在破释的过程中,发现第八首的谜底是“簪子”,第六首的谜底是“兰草”时,才发现十首怀古诗的谜底蕴藏着与十二钗有关,不,恰当地说,是与《红楼梦》“大观园”“四大处”之中的两大处的主人身份有关,这时,我才感到十首怀古诗的谜底非同寻常。在此之前,我还没有大某山民的意识,并没有认为十首怀古诗的谜底特别重要,而亦不过当作一般诗词谜语而已。由于第六首谜底“兰草”和第八首谜底“簪子”以及这两首谜底与十二钗之中的李纨母子和薛宝钗有关的这个问题特别明显,一看便知,所以我才从第七首谜底的“松树”和“柏树”看到了与林黛玉的“两株枯木”有关,与林黛玉的“林”字有关。既然《红楼梦》的描写核心是以贾府为核心;贾府又是以大观园为核心;大观园又是以“四大处”为核心;在十首怀古诗谜底中发现了其中的“三大处”谜底,还有一“大处”贾宝玉的原来形质“石头”尚未见下落,说实话,我才不得要费一点心思的去在十首怀古诗的谜底中寻求其“下落”。这一点就是我在破释十首怀古诗谜底中未免要带着一种“成见”。还有,既然第五首到第十首(第五首暂且除外)每首怀古诗的谜底都非同寻常,所以在破释第一首到第四首怀古诗的谜底时,难免要带着如同太平闲人注释十首怀古诗谜底的“偏见”;但是,我不是破释这前四首时一开始便如此。即就是在破释这四首谜底时,也力图客观一点,实事求是地讨论问题。这也是研究的必然准则。这是我在破释前四首怀古诗谜底前要说明的一个问题。
  第一首怀古诗
  《赤壁怀古》
  赤壁沉埋水不流,徒留名姓载空舟。
  喧阗一炬悲风冷,无限英魂在内游。
  这首怀古诗是曹雪芹借孙权联合刘备,周瑜在赤壁火烧曹军的故事写成的谜语。此首怀古诗的谜底,周春解释为“走马灯”。徐仪凤、太平闲人、陈毓罴均解释为“法船”。
  对于“法船”一物,一般人并不怎么理解,我亦不知其为何物。陈毓罴查录了某些关于“法船”的记载资料。现不妨全抄录陈毓罴的一段文字如下:
  〖HT5K〗《赤壁怀古》的谜底似是“法船”。据乾隆二十三年刊印的潘荣陞《帝京岁时纪胜》,其“中元”条下载:“锦纸扎糊法船,长至七八尺者,临池焚化。”又据一九二八年旧吾著《旧京风俗志稿本》,其“中元法船”条下载:“法船系用纸糊扎而成者,船上亦扎列和尚念经之形式,船头罗列种种鬼形。至夜请真和尚放焰口,然后将此纸法船焚化。”旧时农历七月十五日(所谓“中元节”或“鬼节”),各个寺庙里设盂兰会,诵经斋醮,并在夜间焚化这种用纸扎糊而成的“法船”,用以“渡幽冥孤独之魂”(《京都风俗志》)。有一首《京都竹枝词》云:“御河桥畔看河灯,法鼓金铙施食能。烧过法船无剩鬼,月明人静水澄澄。”末两句便是描绘焚化法船。
  陈毓罴在查阅并依据以上资料后认为:
  “首句‘水不流’是指纸糊的法船放在地上,并非真在水中”;“次句是说法船上‘扎列和尚念经之形式’”;“三句是说在真和尚放完焰口之后,鼓钹齐鸣,将此法船焚化”;“末句系指法船上扎了许多‘鬼王、鬼判、鬼官、鬼役’(《民社北京指南》第二编“礼俗”),末了付之一炬,化为青烟和纸灰。”陈毓罴并注释了“风冷”焚化法船时是“时已入秋,且在夜间,故谓‘风冷’”;“喧阗”“乃指声音嘈杂喧闹,用来形容万人空巷、倾城出现的盛况”。说实话,恕我见识不广,我开始不知“法船”为何物。但解释此谜底,一共有四个人,就有三个人有一共同的看法。我反复思考后,也认为此首怀古诗的谜底是“法船”。特别是后三句中的“徒留名姓”“喧阗一炬”和“无限英魂”数语,看来此怀古诗的谜底确实非“法船”莫属了。
  但是,我反来复去思考,总觉得“法船”与第一句“赤壁沉埋水不流”对不上号。也即就是说“法船”既不能用“赤壁”、即“壁立”“绝壁”来解释,也不能用“沉埋”来下注,更不能用“不流”来说明。既然如此,其谜底是“法船”能成立吗?
  我前边早已说明过,“如果得出的谜底不能用谜语中的文字作恰当地、全面地说明,那么,得出的谜底便不能成立。”鉴于此,我认为“法船”这一俗物不是此首怀古诗的谜底。
  赤壁,山名,位于今湖北嘉鱼县东北,长江南岸,冈峦壁立,上刻有“赤壁”二字。此二字在作为古迹来说,当然“赤壁”仅地名而言;但赤壁一词本身也带着“其地石山高耸,如城垣”之意。在谜底中,我们也必须寻求谜底这个“俗物”也有“绝壁”的一面。法船有这一面吗?当然没有。当然在俗物中,我们也绝对不能按赤壁的“其山惟石,壁立千仞”(见《水经注·河水》)的“壁立千仞”这个意思来解释,但最小也必须有“壁立”之含义吧。这就是我们在找寻的“俗物”中必须符合“赤壁”二字含义的一面。
  还有“沉埋”一词,必须有“深不见底”的意思了。“法船”自然没有。
  最后是“水不流”,即谜底中的这个“俗物”必须是“清”如“水”;但它似水,又不能“流”动。并不是指法船放在临池的陆地上的“水不流”一意。
  谜底要具有三个特性,不仅不多,可以说绝无仅有,除过“镜子”(不论是铜镜还是玻璃镜)恐怕在天下再也找不到这个“俗物”了。
  镜子有“壁立”的一面,即“赤壁”山峦壁立的一面;也有“沉埋”即“深不见底”的一面;同时也有清澈如水,但又似水而“不流”的一面。这就是我将此首谜底猜为镜子的原因。也可以说,除了镜子,没有任何俗物可以用第一句来作解释的了。
  下边我们再来看看“镜子”能不能与后边三句相统一的问题。
  第二句是“徒留名姓载空舟”,“空舟”一语是对“镜子”的谐称,因为镜中本来就空无一物;“徒留名姓”是言镜子所照的每个人实不过徒留下了每个人的姓名,即镜中只有影子而已,镜中并实无其人。此句和第四句同一个意思。第四句中的“无限英魂在内游”中的“无限英魂”也即指镜中的影子,它是谐称,此处不能作鬼魂讲。所谓“无限”自然指谁也可以去照照一意。
  至于为什么要用“喧阗一炬悲风冷”一句呢,此句在古迹典故中指刘吴火烧曹军,在谜底中有何用呢?照镜子,白天可以照,晚上可以照,难道照镜子只有点着蜡烛(即一“炬”)方可照照吗?何况还有“悲风冷”一语呢?
  我认为第三句当作“点着蜡烛照镜子”,固然对于“俗物”“镜子”来说,没有讲不通的地方,关键是曹雪芹有在此句中下了另一种含义:“一炬”自然为晚上,也含有明“月”当空的意思,“月”加上“风冷”中的“风”,它组成了“风月”二字,这便是此一句的出处。
  此第一首怀古诗的谜底是“镜子”,但“镜子”再加上“风月”,要说得更透彻一点,此谜底乃是“风月宝鉴”,即《红楼梦》一书的另一个别名。
  有人可能说,明言“暗隐俗物十件”,“俗物”中有“风月宝鉴”这个东西吗?“风月宝鉴”,它不过曹雪芹假托而已。是的,当然没有。但我从第一句中研究时,已经说明过,此俗物非“镜子”莫属;又根据第六、第七、第八首的谜底均与《红楼梦》十二钗中的李纨、林黛玉、薛宝钗有关;第九首怀古诗谜底引伸为《思贤操》,第十首谜底引伸为《猗兰操》,我觉得,在第一首谜底俗物的“镜子”上将“风月”一语而延伸一点,引伸为“风月宝鉴”也不足为怪——须知“狡猾之笔”的曹雪芹和脂砚斋常绕道而走的道理吧!
  当然这首谜底的“镜子”,要比第二十二回增补的“南面而立、北面而朝,像犹亦犹,像喜亦喜”这个“镜子”的谜语要复杂得多。
  第二首怀古诗
  《交趾怀古》
  铜铸金镛振纪纲,声传海外播戎羌。
  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
  此首怀古诗是借汉马援南征西讨的故事写成的谜语。
  此诗的谜底周春、徐仪凤、护花主人、陈毓罴均拟为“喇叭”。惟有太平闲人拟猜为“洋琴”。
  护花主人曰《交趾怀古》似是马上招军。俗名‘喇叭’。仅此而已。陈毓罴借明戚继光《新书·号令篇》注释为“军中吹器,所以传号令者也。”
  陈毓罴解释为:“作为灯谜来看,头两句是说喇叭用铜铸成,其声高亢,音量宏大,吹奏起来,可起传达号令,整顿队伍,统一行动和鼓舞士气的作用。”“三四句因喇叭在旧时俗名‘马上招军’,骑兵集合队伍向敌人发动攻势,每以之为前奏,作者赞扬此物建功甚大,比张子房所用‘铁笛’还要好。”
  在此我们不去计较陈毓罴的“曹雪芹拿军中吹奏乐器喇叭来别作灯谜,并且对它加以赞美,这是很有意义的。这说明他很有眼光,深知音乐的战斗作用”这一评论是否有据,是否正确?但“喇叭”这一谜底能够成立吗?
  是的,太平闲人的“洋琴”固然不确,周春、徐仪凤、护花主人、陈毓罴四个人的看法尽管罕见一致,但也不确。其所以都在“洋琴”和“喇叭”上绕圈子,可能不外乎“铜铸金镛”的“声”“如鞞鼓”,又根据张子房的“铁笛”的有“声”,既然此谜底是有“声”之物,当然断言此谜底非“乐器”莫属了。
  在这里,请我们必须注意一个根本的问题:请不要忘记“振纪纲”一语,此首怀古诗的谜底的“俗物”必须有“振纪纲”的作用。“洋琴”不过一乐器而已。“喇叭”虽然“传达号令整顿队伍,统一行动和鼓舞士气”,但它无论如何都无法“振纪纲”,它远远不够资格。
  能够稳定国家,规范朝纲,甚至连君臣也不得不循规蹈矩“振纪纲”的东西是法纪政令和礼乐一类东西,岂是“喇叭”能胜任的,千壤之别了!
  “振纪纲”一语框定了这一谜语底“俗物”的基本范围,即是什么样的“俗物”能起到“振纪纲”的作用,方可作谜底,如其不然,这个谜底就不能成立。
  “铜铸金镛”一语,“铜铸”被陈毓罴解释为马援制成的“铜鼓”;“金镛”被破释为“铜制”的“大钟”。在此处,陈毓罴显然把“铜铸”一词当名词用了。但一般人的破释却把“铜铸”当修饰词用。比如说蔡义江在他编写的《诗词曲赋评注》里,认为“‘铜铸’句:金镛、铜铸成的大鼓。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曾收兵器铸金钟和铜人”(见蔡文251页)。但不管怎么破释,皆认为其在原典故里,能“振纪纲”的则是“铜铸金镛”了。
  按照陈毓罴查对的有关“金镛”的记载:“《诗经·商颂》有《猗那》篇,赞美成汤的功业,其中说道:‘庸鼓有〓,万舞有奕’(‘庸’通‘镛’)。郑玄笺云‘此乐之美,其声钟鼓则〓〓然有次序,其干舞又闲习。’孔颖达疏云‘大钟之镛与所植之鼓,有〓然而盛;执其干戈为万舞者,有奕然而闲习,言其用乐之得宜也。’”还有蔡义江在十首怀古诗《附录》里说的“南齐则置金钟于景阳宫,令宫人闻声起来梳洗。”从陈毓罴和蔡义江查对的这些材料来看,“金镛”亦不过是礼乐之属和规范朝官一类,它是属“振纪纲”的东西。这些都说明“铜铸金镛”根本不能用“喇叭”作军号来作说明。
  至于“声传海外播戎羌”的“声”,我认为单纯当作“军号”声音来破释就太狭窄了。
  这里的“声”指“声望”、“声威”,并非“声音”。所以在解释谜底时,第二句中不能当“喇叭”的声音来解释,只能用“振纪纲”的礼乐之属的“声望”“声威”来说明。
  此怀古诗:“铜铸金镛”在“程乙本”中改为“铜柱金城”。从诗句本身来讲,当然更切题一点。即切合马援的“交趾”一事。也符合马援生平的“金城”典故。历史记载东汉光武时,交趾人民反抗地方官吏暴政而举行起义。建武十八年,马援率兵镇压,事成后,马援在交趾立了两个铜柱作为标志以记汉朝边界。又汉武帝时,羌兵反,入金城(治甘肃西南、青海东部)。但从与史典和谜底有关的程度来看,我认为改此诗者恐非高鹗之流,当出于张宜泉之手(未见“梦稿本”不敢断定)。
  不论“铜铸金镛”也好,还是“铜柱金城”也好。此处“振纪纲”的“铜铸金镛”一语的“俗物”当指一种辉煌灿烂的建筑物——“孔庙”,又称“文庙”。
  在古代,“振纪纲”的是当推礼乐之属的“金镛”;自汉武帝以后,“振纪纲”当要算儒教的规范。它一直延续了几千年。
  第二句“声传海外播戎羌”,乃是指以儒教为主的封建文化对四邻、特别是指诗中所提到“戎羌”的影响了。也就是影响着边境四邻部族或国家由部落奴隶制向封建社会的过渡。
  第三句“马援自是功劳大”和第四句“铁笛无烦说子房”这两句对谜底来说,它是一时间概念,它是说作为封建社会统治的特殊工具儒教的立教和传播,在时间上,它是在张良之后,马援之前。
  西汉政治有三个变化时期;与政治相适应的学术,也有三个时期。前期为了符合与民休息的无为政策,汉统治者奉行了黄老的刑名之学。到了中期,汉武帝则实行了多欲政治,为了适应统治阶级的需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实行了以儒为主,以刑为辅的《春秋公羊》学。到了西汉后期,也即马援时期,则奉行纯儒学,就是依据孔子所传在周天子统治下承认封建割据合法的原始儒学思想,其中心提倡宽柔温厚的《诗》学最为盛行。结果导致了西汉末期中央集权的削弱,四方割据。
  西汉初到东汉初的这些儒教地位变化便是此怀古诗中“马援自是功劳大,铁笛无烦说子房”时间概念上的应用。
  对于这首怀古诗谜底的解释,我也感到很吃力。但我认为“文庙”作为谜底要比“喇叭”作为谜底要扎实得多。尽管粗粗一看,“喇叭”一释要比“文庙”可信,也容易被人们接受,但“喇叭”却经不起第一句“振纪纲”三字的推敲。
  第四首怀古诗
  《淮阴怀古》
  壮士须防恶犬欺,三齐位定盖棺时。
  寄言世俗休轻鄙,一饭之恩死也知。
  此首怀古诗是曹雪芹借韩信生平的故事写成的谜语。
  此首怀古诗的谜底,徐仪凤拟“马桶”。太平闲人拟“打狗棒”。陈毓罴亦拟猜为“打狗棒”。
  太平闲人释曰“此是打狗棒,诸恶业,死有余恐。北俗,人死则以饭一碗,插三秫桿,煨面为槌供之,槌名打狗棒,供亡者过恶狗村用之。”陈毓罴亦录用明代沈榜《宛署杂记》中的北京风土人情《土俗·丧礼》条记载的“灵前供饭一盂,集秫桔七枝,面裹其头,插盂上,曰‘打狗棒’”,之后得出此谜底为“打狗棒”。陈毓罴与太平闲人解释不同的是,一个是“三秫”,一个是“七枝”罢了。
  对于徐仪凤的“马桶”一解,我本无法理解,幸陈毓罴作了代理说明,我才知“马桶”之解是“谓首句指拉屎须防狗,次句之‘盖棺’是指盖马桶,末句是说马桶之屎为饭所化成。”
  我觉得徐仪凤的“马桶”,不仅不是如陈毓罴所说的“因不明清代北京的民间习俗,又不知道北方向来是很少使用马桶的”,而是徐仪凤的这种猜法本身就太离奇了。
  对于陈毓罴和太平闲人的解释“打狗棒”,仅就一般猜谜来说,我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我认为此谜底还可解释为另一种“俗物”——“陵墓”。要说更具体、更确切一点,是“武陵”。当然这绝不是地名的“武陵”,实乃“武士之陵”。
  前两句是说再英武的“壮士”在“三齐位定”“盖棺”的时候,也得防止其尸体被狼吃狗噬。这句里的“恶犬”在谜底中指狗又兼指狼的意思,并非特指阴间“恶狗村”的“狗”。因为人在死后必须掩埋,这不仅是一种汉族殡葬仪式,也同样是为了防止其尸体被狼与狗吞噬。第二句中的“三齐位定”的“三齐”,在谜语中,指韩信的三齐王(按理说韩信死时是淮阴侯,并非什么三齐王);在谜底中“三齐”当指人的“福禄寿”三样事到了头。曹雪芹在第二句中用“三齐”一语是偏重于谜底。因为对于谜语来说,用词略微出入一点,尚不大,因为谁也明白此典故;对于谜底来说,则每一句话或每一个字都必须有特定的内容,不然人们猜谜将无可适从。
  第三句是说人们谁也讨厌陵墓这个“俗物”,谁也不愿钻进陵墓里去,但是谁也不要“轻鄙”这个东西。不然,将会被狼狗吞噬,就是一代“壮士”恐亦无可奈何。第四句中的“一饭之恩”当然是诙谐语了,这语来源于俗语“人吃地一世,地吃人一口”,所谓“一饭之恩”就是指埋人了。至于“死也知”当然是指谁也知道自己的这么一天,虽死也知的了。
  尽管太平闲人与陈毓罴的“打狗棒”解释并没有多大挑剔,但我认为此谜底作为“陵墓”,确切一点说是“武陵”,要比“打狗棒”要更合适一点,更恰当一点。其原因就是除我以上对此谜底的分析外,还有就是依据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首谜底的独特骇异内涵:此首谜底可与第二首谜底“文庙”相对称。至于对称的原因在讨论完第三首谜底之后再说。
  第三首怀古诗
  《钟山怀古》
  名利何曾伴汝身,无端被诏出凡尘。
  牵连大抵难休绝,莫怨他人嘲笑频。
  按陈毓罴的解释此首怀古诗谜语是借六朝南齐周颙隐于钟山沽名吊誉,后又出任海盐令的故事写成的谜语。但历史并无周颙隐而复出并作海盐令的事实。此事取源于《六朝事迹编类》中孔稚珪的假托寓言而已。
  此首怀古诗谜底,徐仪凤拟猜为“傀儡”。太平闲人拟猜为“耍猴”。陈毓罴猜为“土偶”的“拨不倒”。
  这首谜底范围相当广泛,没有原则的修饰框定语言,也可以说猜什么都可以。比如说太平闲人的“耍猴”,“耍猴”二字当然不确,但猜作“被耍的猴”则可以。还有徐仪凤的“傀儡”,陈毓罴的“土偶”“拨不倒”,我认为猜作做的“草人”“拨不倒”也未尝不可。但作为谜底来说,怎么既可猜这个,也可猜那个,我认为这种作谜就不对了。
  就以猜中“猴儿”为例,我们就假定为“耍的猴儿”,但不妨就以前第五十回的“耍的猴儿”的谜语来作对照,看一看情况如何。
  湘云编的谜语是一首《点绛唇》,其词曰:
  溪壑分离,红尘游戏,真何趣?名利犹虚,后事终难继。
  湘云这首谜的谜底只能猜为“耍的猴儿”。这谜底的俗物来源于“溪壑”山谷丛林之中;又被耍猴的训练后来到“红尘游戏”;“名利犹虚”乃是指在游戏中扮演的各种角色;“后事终难继”乃是诙谐的指猴儿砍去了尾巴。这首谜语每句框定谜底本身何等具体分明,然而与这首谜语相隔不过二百来字的《钟山怀古》却语意甚为含糊,怎么能认为它是“耍的猴儿”呢?同样的道理,它到底是不是“木偶”或“土泥人”的“傀儡”呢?我们也难作具体的结论。
  但是,不管谜语本身作的对与不对,我认为此首怀古诗的谜底,既不是“被耍的猴儿”,也不是傀儡、木偶、泥人一类的东西。
  它乃是钟山之下的“石头城”。
  其原因之一,是我无意中在十首怀古诗谜底中发现了与大观园“四大处”之中的三大处主人李纨、林黛玉、薛宝钗有关的谜底,而“四大处”之一的、也是大观园最大一处的“怡红院”的主人贾宝玉在十首怀古诗中下落不明。要说十首怀古诗中无“怡红”主人的谜语这也显然不可能。其原因之二是在《红楼梦》中,谁曾“名利”缠身,显赫一时,并大为“游戏”,也并被人们“嘲笑频”呢?我们不妨看看《红楼梦》中关于宝玉的一些文字。
  第三回,曹雪芹在写完宝玉一段妆束后写道:
  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半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最是极好,却难知其底细。后人有《西江月》二词,批宝玉极恰,其词曰: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避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见73页)
  还有第三十八回《螃蟹咏》中的“多肉更怜卿八足”(指宝玉八大八小丫头)“横行公子却无肠”(见885页)之句。虽然某些句子出自曹雪芹假托的贾宝玉之手,但这些都是对贾宝玉的嘲弄。
  我想,《红楼梦》中的这些贾宝玉的评论不正是《钟山怀古》中的“莫怨他人嘲笑频”之含义吗?
  原因之三,是贾宝玉的原来形质乃是一块可大可小的“石头”,此第三首怀古诗取材于“当日地陷东南”的“金陵”,这“金陵”又正好有一个稀世之宝“石头城”。由此我认为此首怀古诗的谜底乃是贾宝玉的原形质“石头”。确切具体一点说,即是金陵城内的“石头城”。
  虽然这样解释谜底有些荒诞离奇,这样解释在别处别的谜语中则不可取,但在十首怀古诗中,在研究《红楼梦》这种特殊谜语的情况下,我认为势在必然,而且必须这么研究,不然将一无所获。
  到此也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要将第四首认定为“武陵”而不是“打狗棒”,也就是说,第二首、第三首、第四首乃恰巧组合成“四大处”之一的最大一处“怡红院”,其原因就是第三首乃是“怡红”主人贾宝玉;第二首乃是指“一文”袭人;第四首乃是指“一武”晴雯;由这“主人”并“一文”“一武”结构成了一个特殊的“怡红院”,这便是这三首谜底的全部含义。
  《十首怀古诗》的谜底讨论完了。到此我想我们该明白一些实质性的问题了。像我前边屡屡申述过的问题,《红楼梦》的写作是以贾府为核心的,贾府的描写又是以《大观园》为核心的,“大观园”的布局又是以“四大处”的描写为核心的,《十首怀古诗》的十首谜底中就有六首揭示了这“四大处”的问题:这就是二、三、四首揭示的“怡红院”主人及其两个左右侍从袭人、晴雯的原始形质和六、七、八首揭示的“稻香村”、“潇湘馆”、“蘅芜院”的主人李纨、林黛玉、薛宝钗的原始形质。
  在《红楼梦》的讨论中,红学家每每注重于诸裙钗小姐们,以及一个风云人物凤姐,好像“大观园”的一个小寡妇李纨不过一个点缀而已。当然幸喜的是还没有把她当作曹雪芹的一个什么嫂夫人来索证。到此我想我们也应该清醒了李纨这一人物在《红楼梦》或在《大观园》这个花花世界朗朗乾坤中的地位了。
  十首怀古诗的谜底“四大处”的主人们占了六首,还有四首即第一首的谜底“风月宝鉴”,第五首的“柳絮”和第九首的“思贤操”、第十首的“猗兰操”两个琴操名。
  第一首的谜底是“风月宝鉴”,它不仅是《红楼梦》一书的又一个别名,而“风月宝鉴”的正面“红颜”风情与“风月宝鉴”反面的“忘姓氏”的“白骨”“骷髅”的正反两面正是脂批《红楼梦》正反两面皆有喻也的充分体现。曹雪芹所编第一首怀古诗的谜底为“风月宝鉴”,它不仅体现了“风月宝鉴”的独特含义,同时表现了它在《十首怀古诗》中的地位。
  第五首怀古诗的谜底是“柳絮”。这个看起来与《红楼梦》中的任何人物情节毫不相干,曹雪芹为什么把它写进十首怀古诗中呢?这个,我想我们每个人都应该明白,《红楼梦》是一部以爱情为主线的作品,不管人们对《红楼梦》的写作思想和写作基础怎么认识,但爱情作为《红楼梦》的一书中的主要线索并主要内容,并占了绝大部分篇幅,这却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
  当然我们不能把“爱情”和“风流”来等同看待,它们不是同义词,它们是两个不相同的东西;但这两者又有互相交错的一面,即爱情本身也含有某些“风流”。比如说林黛玉《柳絮词》“唐多令”中的“空缱绻,说风流”的“风流”一语,它正是指“爱情”的某一面。
  既然《红楼梦》是以“爱情”“风流”(自然也包括某些不正当的风情韵事)为重心,既然“柳絮”又常为人们写“风流”的借用物,“柳絮”一类的填词自古至今几乎变成了人们比喻爱情或“风流”专用词;我想到此我们该明白了曹雪芹为什么把“柳絮”作为十首怀古诗之中的第五首怀古诗的谜底了。
  爱情的描写是《红楼梦》中主要的一面,也是公开的一面,实际上也即是书中“假语村言”“假话”的一面;而另一面呢,则自然是“真事隐”即隐蔽的一面了。
  那么“真事隐”即“隐蔽”的一面是什么呢?也即是第九首怀古诗的谜底“思贤操”和第十首的谜底“猗兰操”了。在这里我们绝不能机械地将曹雪芹的“思贤操”与“猗兰操”理解为曹雪芹是孔子的门徒,孔教的忠实信奉者。“猗兰操”的“兰”实特指《红楼梦》中的李纨的“一盆兰”和贾珠之子贾兰;“思贤操”也仅指作者是企盼有一个唐太宗李世民汉高祖刘邦一流的贤明成功君主,并非特指孔儒正教,“思贤操”“猗兰操”二操名不过借用罢了。曹雪芹的这个思想在《红楼梦》《即景联句》中的“诚忘三尺冷”“清贫怀箪瓢”“吟鞭指霸桥”“赐裘怜抚戍,加絮念征徭”(皆双关语)等句中已表现得特别突出。
  隐蔽的即“真事隐”的一面是“思贤操”。公开的一面是诸红颜们特别是贾林薛以“假话”形式演绎的爱情的一面,它在十首怀古诗的谜底实际上被“柳絮”这个专用“风流”的一词所替代,这就是第五首怀古诗谜底“柳絮”一处的特殊含义。这也即是第五首谜底“柳絮”和第九首怀古诗谜底“思贤操”的相互转化关系——曹雪芹的《红楼梦》敷演的“柳絮”“风流”儿女情事不过是“假语村言”而已;真正的“真事隐”的东西,实乃是一部“思贤操”。
  这才是十首怀古诗谜的玄机;这也才是曹雪芹笔下梅(墨)翰林的儿媳妇薛宝琴这个“稚子”的特殊“功绩”。
  这才是《红楼梦》的写作思想。
  四、四个日期的重合
  在讨论《红楼梦》时间结构和生日结构中,我们在其中发现了一个令人注目的问题,这就是第二十六和第二十七回所描写的薛蟠"生日""五月初三"和林黛玉"泣残红"的日子"四月二十六日"为同一天。为了便于说明这个问题,现在还是把前边说过的东西再略述及一下。
  宝玉"五月初二日"来到“潇湘馆”,因无意中听见黛玉念《西厢记》中的"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而惹起了宝玉的动情,之后便是宝玉对紫鹃失言说道:"好丫头,'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叫你叠被铺床'",这事惹起了林贾二人一点小口角。在此时,曹雪芹笔锋突然一转,写出了"只见袭人走来,说道:'快回去穿衣服,老爷叫你呢。'"实际上这位"老爷"乃是薛蟠的假托借口,并不是贾政叫宝玉。
  宝玉慌慌张张跑出来,到"二门前"之后,同焙茗"转过大厅",在"墙角边"碰见了其姨表兄薛蟠。薛蟠在向宝玉赔完不是之后,向宝玉说道:"要不是我不敢惊动,只因明日五月初三是我的生日",并且还说有"古董行的程日兴"弄来了生日礼品"鲜藕""西瓜""鲜鱼"和"进贡"的"灵香柏熏的暹猪"。也就是在这日过了寿日。对于这一节文字,我想,恐怕没有吸引任何一个读者。这恐怕不仅是大家觉得这一节文字有些"倒胃口",也恐怕对于薛蟠生日是五月初三还假若是十月初三这个时间问题都认为无可无不可。
  在二十七回,即接二十六回五月初二日晚上薛宝钗在"怡红院"小坐,林黛玉去后被晴雯无意中抢白,"自觉无味,转身回来""直坐到二更多天方才睡了,一宿无话"之后,来到了第二天。这日乃是《红楼梦》中著名的林黛玉葬花一节。然而此日却是,"至此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一个荒唐的时间演变:今日是"五月初二";明日变成了"四月二十六日"。
  对于这个问题并没有引起人们的多大注意,它最多也不过如某些评点派认为的此是曹雪芹笔下之误,当属于误笔这一类型。
  薛蟠生日于五月初三,实际上即是林黛玉"泣残红"的四月二十六日这同一日,这个问题我在《红楼梦》的《时间结构》中和薛蟠生日中已经述及。但是,曹雪芹将"五月初三"和"四月二十六"混同于一天以及"五月初三"和"四月二十六日"这两个特殊日子到底又意味着什么呢?它与曹雪芹的写作思想到底有无关联呢?
  我为此查阅了明末清初历史。
  在明末清初的历史记载中,有两个特殊的日子,即满清进入北京的日期和扬州十日的日期。
  我们先来看看与"五月初三"相关的日期。
  《清史稿》中有:
  五月戊子朔,以捷书宣示朝鲜蒙古。己丑大军抵燕京,故明文武诸臣郊迎五里外。睿亲王多尔衮入居武英殿。庚寅,令兵部传檄直隶郡县,归顺者官吏进秩……
  观望者讨之。辛卯,令官吏军民为明帝发丧,三日后服除,礼部太常寺具帝礼以葬。(见《清史稿》卷二、86页)
  《流寇志》中亦有这样记载:
  乙丑初二("乙丑"乃"己丑"之误),关兵满兵入京师。降贼诸臣见贼败,多谋南遁,乃见平西檄,许反正拥立东宫,诸臣皆留不行。吏部侍郎沈惟炳、户部侍郎王鳌永、锦衣卫指挥骆养性倡率故臣设宗庙崇桢位于午门,行哭临礼。养性备鑾仪法驾,百官随卤薄,迎太子于朝阳门外。甲骑数万及都门,百姓皆传吴将军护驾至。百官望尘伏道左,止辇仰视,则大清九王也。百官相顾警异。关宁兵已前驱疾走。都城门上尽立白旗矣。九王入居武英殿。(见《流寇志》卷十二、113页)
  庚寅初三,群臣上监国宝,王行告天礼,摄监国事,大赦天下……崇桢十七年五月初三日暂受监国之号,朝见臣民于南都。(见194页)
  (也是五月初三日)九王下令(苹-平+雉)发垂辫,并录用先朝才能有用之士。(见195页)
  辛卯初四,九王尽屯骑城外,留千骑宿卫殿前,徙近阙东西二三里居民,空其室,以屯满兵。(见195页)
  这就是中国历史上的一次著名的民族耻辱"五月初二"之变。中国自宋王朝的国力大衰,除常受北方邻国的骚扰入侵外,金国曾几次侵入京城汴京,此后亡国于蒙元。由于人民不满于元王朝的残酷统治,元末暴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最后被朱元璋一统天下。不幸的是由于明王朝腐败、宦官专权、皇帝曾有几十年不临朝的事例,最后明王朝又被农民起义军李自成推翻。但由于李自成的农民起义军,也可以说李自成本人缺乏一个卓越的政治家的素质,在国内不稳、满洲强兵压境情况下,由于处理问题不善,结果导致了大汉奸吴三桂勾引满洲强兵于"五月初二"占领北京,成为满清灭亡并统治中国之始。
  还有一个"泣残红"的"四月二十六日",这四月二十六日到底是"五月初二"同年的四月二十六还是第二年的四月二十六日?在《红楼梦》里,它是一个说不清的东西,即是薛蟠说他"明日五月初三"是他的生日,结果到了"次日"却变成了"四月二十六日"。若按五月初二之后的四月二十六日,理所当然是第二年四月二十六,岂有今年四月二十六日之理?但其间仅隔了一个晚间,怎么又会跑到第二年呢?它又不像《红楼梦》有些章回在时间上,隔了数月,时间往来反复,有些说不清是今年还是明年,但这明显的只有一天之差呀!
  在明末清初历史记载中,确实又有着一个"四月二十六日",它是"五月初二"事件之后第二年的"四月二十六日"。这就是明末清初一个著名的历史惨案"扬州十日"的发生日。
  1644年五月初二,满清入北京,1645年四月丁丑廿五扬州陷,史可法被俘不屈而死。四月二十六日扬州开始了大屠杀,屠城十日。人民被屠杀者仅"焚尸簿"所载竟达八十余万。扬州城陷后,福王的明王朝政权赖以阻挡的"长江天堑"失去了,清兵长驱直入,福王尚在夜半荒宴之中,闻讯仓皇逃至芜湖,被执。
  满洲兵于1644年五月初二进入北京,五月初三开始了对中国统治,这难道仅仅是古董商程日兴"五月初二"为薛蟠筹措寿日和"五月初三"是薛蟠生日的巧合吗?第二年1645年四月二十五日,满洲兵攻克扬州,四月二十六日开始屠城十日,焚尸八十余万,这也难道是与林黛玉"四月二十五日"晚在"怡红院"被晴雯抢白一顿于四月二十六日"泣残红"相巧合吗?
  我想,不是。其中一个主要原因便是"狡猾之笔"的曹雪芹也不至于糊涂到连"今日是五月初二""明日是四月二十六日"也弄不清楚,何况还是"被阅十载增删五次"又"四阅评过"的《红楼梦》,这些问题在时间结构生日结构中已经多次述及,此处不作重复了。
  满清兵是于五月初二进入北京,五月初三开始发号施令,统治中国,这是与薛蟠生日的重合,即薛蟠的生日便是满清的生日。但薛蟠与满清政权到底有什么瓜葛呢?难道真的薛蟠代表满清政权吗?
  在《红楼梦》里,有着围绕着贾宝玉势不两立的两个人物,她们就是薛宝钗与林黛玉。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在研究《红楼梦》中,绝大部分人是抑钗扬黛。就作为一般书写的闺阁裙钗而言,我认为是不公平的。虽然在曹雪芹笔下薛宝钗被写得老练了许多,亦即有些人说的多了一点心机,但也亦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尽管与林黛玉性格不同,但她毕竟还是宽厚的并非一味奸诈之徒。当然某些现代红学派认为她是一个忠实的封建阶级的卫道士,林黛玉是一个叛逆者,我认为这种看法未免超脱了当时的历史现实。薛林毕竟是两个少女,她们并非什么革命者,当然更谈不上满清末年的民主主义者,她们要生存,要适应环境。
  不仅对薛宝钗的评论有些不太公平,甚至也株连到其寡母薛姨妈。什么"老谋深算""老滑头",什么"虚伪"(见吴恩裕《丛考》265页)。在这一方面比如说人们对第五十七回"慈姨妈爱语慰痴颦"中薛姨妈的作为不满便是一个例证。
  我希望我们不要带着某种偏见来研究书中的某些人物,要如实地客观地研究书中的某些人物。对于薛姨妈薛宝钗薛蟠都要如此。不要把不应该归属于他们的罪名强加在他们头上。
  当然这是指《红楼梦》中于"假语村言"的一面。但是,话又说回来,作为《红楼梦》的另一面,即"真事隐"的一面,薛家母女、母子、兄妹之间又有着一种不可分割的联系,这绝不是什么血缘关系和思想意识问题,而是曹雪芹特意安排的另一种互借互用的联系。比如说曹雪芹写薛蟠的生日于五月三日,写薛姨妈生日为同时不远的一个"大毒日",这绝不是一个巧合,而是曹雪芹的蓄意安排。虽然曹雪芹把宝钗生日安排在正月灯节之后,但却将薛宝钗"生来带的一股热毒"巧妙地移到了其兄薛蟠与其母薛姆妈的生日之中。这实际上就是曹雪芹"狡猾之笔"的绝妙体现。它要比蔡邕"黄娟、幼妇、外孙、齑韭"组成的"绝妙好辞"还要隐晦得多。
  因为薛家是作为一个整体来描写的,薛蟠"五月初三日"的生日和薛姨妈"大毒日"的生日即指薛家生日,薛宝钗实际上又是薛家的代表人物;那实际上薛家母子"大毒日"的生日实即薛宝钗的生日,它乃是薛宝钗"热毒"的体现。
  这是薛宝钗和薛蟠生日关系的转换问题。作为薛宝钗来说,她除了生来带的"一股热毒"之外,还有她的原形质乃是"雪下"的"一股金簪"。"雪"本身除了影育薛宝钗之姓外,它本身就意味着北方。"簪子"本身除暗育宝钗之名外,它本身就是"金"。这里牵涉到满清不仅是"金国"的一支;而且其满清开国国号又号称"后金"。还有我们在研究《方位结构》问题时,已谈到曹雪芹每每置薛家母子女处所于"东北"而不放,在《红楼梦》的方位问题上形成的南北对峙,是曹雪芹运用了变形的"五行说"。由此种种,足以看出曹雪芹笔下太虚幻境图册薛宝钗的原来形质乃是满清政权的化身。
  既然薛宝钗是满清政权的化身;薛宝钗所谓"热毒"的生日又通过"古董商"巧妙地移到薛蟠和薛姨妈身上;这所谓薛蟠"五月初三日"生日,也即"清虚观"张道士说的"遮天大王圣诞日",它实际上不过是满清政权于"五月初三日"开始统治中国的另一种艺术化应用。反过来说,五月初二多尔衮占领北京,五月初三满清开始统治中国,这便是《红楼梦》薛蟠生日中一幕幕的转了几个弯子的原始素材。
  林黛玉的"四月二十六日""泣残红"与"扬州十日"有何关系呢?
  林黛玉本来就是"太虚幻境"中"两株枯木"上悬的"一围玉带",其下"有一堆雪,雪下一般金簪",这一太虚幻境图册的设计本身就是林黛玉与薛宝钗于敌对关系之中。
  林黛玉,她虽祖籍苏州,但实生长在"扬州"。其父"林如海"是"前科""探花",曾"升至兰台寺大夫"并"钦点巡盐御史"恐怕不是一般泛泛小说家的无缘无故的虚构。
  在曹雪芹的笔下,虚构了一个林黛玉之母不幸亡故的悲剧,将林黛玉用"假话"带进了贾府,开始了林黛玉为"假话"之下得意"门徒"的生涯。
  曹雪芹又虚构了一个荒唐的林黛玉之父林如海亡故之一事,使林黛玉彻底变成了"亡国奴"的角色。由于《红楼梦》是以写家庭为主体的,那么林黛玉这个类似唐后主李煜的"亡国奴"只好降低身份作了一个典型的"亡家奴"。
  "还泪之说"本起于《红楼梦》第一回,什么林黛玉是"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绛珠草一株",什么只因"赤瑕宫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这绛珠草始得久延岁月",什么"后来既受天地精华,复得雨露滋养,遂得脱却草胎木质,得换人形,仅修成个女体,终日游于离恨天之外,饥则食蜜青果为膳,渴则饮灌愁海水为汤",什么"只因尚未酬报"神瑛侍者"灌溉之德,故其五内便郁结着一段缠绵不尽之意",什么因"神瑛侍者凡心偶炽……意欲下凡……已在警幻仙子案前挂了号",什么警幻仙子因此"问及"绛珠仙草"灌溉之情未偿,趁此倒可了结",什么黛玉的"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曹雪芹楔子里的这些话纯属虚构,当然也谈不上欺骗读者,因为谁也不会相信这些。
  "还泪说"取材于何处呢?宋朝有一段历史:宋开宝七年宋大将曹彬攻占金陵,南唐亡,一代擅长于诗词的风流天子李煜,被宋军掠入汴京。他每每感慨身世,其词情致凄婉。他在给旧宫人的信中写道:"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见龙衮《江南录》),曹雪芹的"还泪之说"实起源于此。这一切不仅取源一个确实的典故,也取源于确实的亡国奴眼泪洗面的典故。曹雪芹不仅由此虚构了一个还泪之说,实际上也虚构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变了形的"亡国奴"人物。所谓"变形"是"修成女身"。《红楼梦》于是由一个国家缩小到一个家庭,由一个朗朗乾坤缩小到一个“大观园”。"亡国奴"的"眼泪洗面""荒唐"成了爱情上的林黛玉"亡家奴"的还泪之说。
  按小说中的场面描写,林黛玉进贾府是被作为贾母掌上明珠看待的,这也是因为外孙一般都要比嫡系子孙娇惯些,事出于现实描写的必然。但林黛玉一进贾府在曹雪芹笔下却出现了一个"步步留心"并在"泣残红"里哭出了"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道白。在此问题上,掌上明珠与唱词显然是矛盾的。曹雪芹为了照顾"亡国奴"的腔调,不惜用"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这个极不协调的文字硬塞在林黛玉的诗词里,这是曹雪芹为了照顾"真事隐"不得不顾此失彼的一种着笔。
  林黛玉是披着"亡家奴"旗号的"亡国奴",虽然"泣残红"里不少句子是伤春葬花一类的哀叹,但"覆巢之下无完卵"和"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却远远超过了一个少女伤感的范围。
  曹雪芹以1645年四月二十六"扬州十日"大屠杀为背景和素材,展开了变形了的"亡国奴"林黛玉在"四月二十六日""泣残红"一幕。
  把林黛玉的"泣残红"仅理解为是一个"葬花词"当然是不妥的。但是"泣残红"到底是纯指"扬州十日"的血腥屠杀案,还是兼有悼朱明王朝的意思?我认为"泣残红"的"红"字,本身就意味着朱明王朝;但曹雪芹把"泣残红"这一天安排在"扬州十日"大屠杀的同一日,自然还是着重于"泣残红"在伤悼为朱明王朝殉难的史可法诸将士并八十余万扬州人民。当然,满清大屠杀的绝不是一个扬州,还有一个嘉定三屠等处,扬州十日不过一个代表罢了。
  我们不仅从"四月二十六日""泣残红"和"扬州十日"的四月二十六日开始的大屠杀相重合与满清五月初二进入北京五月初三开始统治中国和薛蟠五月初二说他"五月初三日"生辰相重合看出曹雪芹为什么把这两个不同时间不同事件安排在同一天但又不是同一天的动机,同时我们也应该深深省悟林黛玉这个"孤女"为什么却来自扬州。
  从以上薛蟠生日和林黛玉"泣残红"日期与明末清初两个特殊日期以及两个日期的特殊内容相吻合来看,我们也可以看出《红楼梦》并非什么自叙传也非一般小说,而是一篇带着相当"碍语"的却打着爱情小说幌子的政治小说。
  在谈完《红楼梦》第二十七回林黛玉"四月二十六日""泣残红"和薛蟠"五月初三"生日之后,在《红楼梦》中,还有一个特殊的日期,它就是第十四回置于矛盾重重时间之中的林黛玉南下扬州葬父一事,即林如海亡于"九月初三"。这一日期也非泛泛之笔,它也并非一般胡诌的某人某日或其它胡诌的日期,它如同"四月二十六"和"五月初三"一样也与明末清初的一个历史事件有关。
  1644年,李自成进占北京,明亡。在这个时期,明王朝一些遗老有自杀或被杀的。此年五月在满清占据北京的同时,南京诸臣拥立福王朱由崧为帝。此年的九月三日福王在南京建立"旌忠祠",祀在北京死难的诸朝臣。在这个问题上,《流寇志》作了如下记载:
  九月丙戌(即"初一")朔,命王基李乾德各带罪赴王应熊军前理饷……戊子初三,命建祠南京,赐祠名旌忠,祀北京死难诸臣,文臣二十二人,勳臣一人,戚臣一人:东阁大学士、工部尚书、赠太傅,谥文贞范景文……(见《流寇志》205页)
  《红楼梦》里的林黛玉南下扬州又入苏州葬父一节实乃指此。随着满清王朝全部统一中国,林黛玉在葬完父之后也彻底作了"亡国奴"了。
  在说完此三处文字之后,还有蔡元培曾说过的"《石头记》叙事自明亡始。第一回所云,这一日三月十五日葫芦庙起火,烧了一夜,甄氏烧成瓦砾场,即指甲申三月间明愍帝殉国、北京失守之事也"(见《石头记索隐》)。李自成起义军于三月十四日兵临北京城下,明愍帝三月十九日上吊于煤山,明于三月中旬亡。蔡元培的说法也不无道理。
  但是不是《红楼梦》中的所有日期都与每个历史事件日期相重合呢,我认为不可能全部一致。因为《红楼梦》毕竟是一部"游戏笔墨"的小说,亦不过取其大概而已。我们是在研究《红楼梦》的写作思想,而不是去附会每一个历史事实。
  五、李纨在《红楼梦》中的特殊地位
  李纨虽在《红楼梦》里居十二钗正册之中,并贯穿着《红楼梦》的始终,但可能由于这个人确实如"槁木死灰",无吸引人之处,或仅是个"三从四德"的活标本,或者是众人们对这个人的看法基本上趋从一致,故无多大意见分歧,好像不值争论。
  我看到有关李纨评语的文章不多。就现代《红楼梦》研究而论,我看到对李纨评论的文章是《红楼梦学刊》1991年第一辑刊登的谭宇宏的一篇文章《传统价值的失落与裂变》,它的副标题是《红楼梦三少妇补说》。其中谈到的是《红楼梦》中三个女性:尤氏、李纨和凤姐。这里面有着一些对李纨的代表性的看法。关于李纨,谭文写道:"'纨者,完也。'李纨是作为一个比较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作者笔下的。与可卿逼人的浓艳相比,她美而不艳,能做到古井无波,杜绝尘垢。""园外的李纨,是一具活的遵守'四德'的标本。那个社会里要求做寡妇的除绝对贞操以外,还要时时事事暗合老庄的哲学:无能,无好,无为。李纨确实是绝对遵守这一传统规范而行事。园外的李纨,称得上符合传统'妇德'典范,她'先之以事夫',夫死,牢记古训:'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处在那样一个骄奢淫侈环境里,顽强地守住自己不得不苦守的贞操,这又符合了'贞妇'的标准;她深知'妇言不贵多'的训示,所以在那个纷纷攘攘的大家族中,每次一遇到什么矛盾和纠纷事发生,她就立刻带领着姐妹走开,决不多言一句;此外,在'妇容''妇功'方面,她也勘为典范。""用作者话说,是'槁木死灰','无见无闻'"。作为一个母亲……她严格地恪守并实现了教子成人的历史责任。在这一点上,她成功,似乎她的传统价值全部实现了,而她的'历史使命'也圆满完成了;然而紧接着这成功又如肥皂泡一样破灭了,所留下的'也只是虚名儿后人钦敬'"(见81~83页)。
  谭文在客观地研究《红楼梦》社会现实中"妇女"的"裂变"。对于谭文的研究女性史——"女神"——"女奴"——"女人"的历史演变过程,我没有什么意见,对于谭文对《红楼梦》中的一些现实人物进行的解剖,我也没有意见;但是如果红学家们要把这些当作《红楼梦》中写作思想来理解,那就是失之千里了。
  对于李纨的看法当然不是谭宇宏一人,可以说今见略同。当然何止今日,恐怕历来的红学家也皆出一辙。
  我们来看看评点派太平闲人的评论。太平闲人在第三回关于描写李纨的正文中下了不少评注。在"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下评注:"一书止于此人差无贬词故姓曰李。李,理也,礼也。兰,阑也,范围堤防,留此人种,遏人欲,复天理,循环之机也。故后写其每与贾环同行住,非因类也。"在"李守中"下批注:"守此定理,斯不外驰。"在"名为李纨"下评注:"纨,完也。取其洁白为完人也。"在"宫裁"下评注:"斐然成章,知所裁之,国学之教以此。理以字传,故李独有字"(见"合评本"57页)。
  还有"合评本"《读花人论赞》中的几段文字:
  李纨赞:李纨幽闲贞静,和雍肃穆,德有余也,而不足于才。然正唯无才,故能暗淡以终。虽无奇功,亦无厚祸,渊渊宰相风度也,可与共太平矣。
  姚善应变,宋善守文,人言姚之才高,吾谓宋之福大。
  从以上历来对于李纨的评论来看,我们不论各评论家持赞许的态度还是持贬责的态度如何,但对李纨仅仅只是一个坚守贞操的规范女性的看法却是一致的。
  这些大同小异的评论,可能来源于第四回曹雪芹笔下正文中的"李守中承继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一段文字和其它各章节中曹雪芹笔下李纨母子的"表现",也可能有些观点来源于在"李守中"旁脂砚斋批的"妙,盖方人能以理自守,安得为情所陷哉"这一事。然而李纨果真仅仅是一个"三从四德"的活标本吗?果真"如槁木死灰""无见无闻"吗?不错,李纨是一个"守寡"者,但李纨到底为谁守寡?守的什么"寡"?还有贾兰果真仅一个"谆谆然以八股为务"的"仕途""热人"吗?
  远远的错了。
  李纨母子的最早出现是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中的一段,在描写荣国府贾政一脉时写道:"这政老爷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见43页)。此后还有王夫人第二胎正月初一生的元春和第三胎"次年"又生的一个"绛洞花主"贾宝玉(同页)。
  在这里,当然谁也没有查李纨确真有其人否?也没有查她到底是曹雪芹家的什么人?但谁也没有过问一下在《红楼梦》中,曹雪芹为什么要虚构这么一个"小寡妇"?曹雪芹为什么在贾府里安排一个"贾珠"这个未上场"先亡"去的故人?而这个故人仅仅从古董商冷子兴口中述及?李纨母子的交待文字,它如同曹雪芹为了安排林黛玉进贾府并长住贾府,而安排了林如海夫妇先后丧生。如果林如海夫妇不先后丧生,林黛玉如何能长住贾府呢?同样的道理,只有安排贾珠早亡,才能出现李纨"守节"的各章节文字。
  在这里,我要提出一个问题,在《红楼梦》中李纨的丈夫是叫贾珠,但一个"节妇"李纨到底是为其夫"贾珠""守节"呢?还是为谐音的"假朱""守节"呢?这是研究《红楼梦》,也是研究李纨这个特殊人物的一个首先面临的问题。
  《红楼梦》中的"贾"实即"假",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红楼梦》中未开场先安排这一故人,本身就是一个谜。"珠"能不能作为谐音字"朱"来解释呢?即指明王朝原下属的汉族人民呢?我认为基于曹雪芹的社会思想和《红楼梦》的写作艺术,这种情况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当然这种"朱"并非在简单的留恋一个腐败的封建明王朝,而是仅仅作为一个假借而已。比如说反满的组织皆假托"朱姓",连雍正皇帝在上谕里也承认的这一事实便是一例。
  李纨的正式出现,是在第四回的开头一段文字里,是由黛玉同姊妹们到王夫人处,"因见王夫人事情冗杂"遂来"至寡嫂李氏房中"之后作为注释文字出现的。曹雪芹这样描写李纨:
  原来这李氏即贾珠之妻。珠虽矢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今方五岁,已入学攻书。这李氏亦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曾为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承继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因此这李纨虽有青春丧偶,居家处膏梁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惟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姑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见83~84页)
  这一段文字后是"今黛玉虽客寄于斯,日有这般姐妹相伴,除老父外,余者也都无庸虑及了"这一句话。当然粗粗看起来,有关于李纨的一段文字夹在描写林黛玉来到贾府一段文字之中,但这仅二百来字的文字却确实给李纨画了"一幅图"。这一段文字也是人们历来研究李纨的文字依据。在这一段文字里,“甲戌本”脂砚斋在"李守中"之旁侧批"妙,盖云人能以理自守,安得为情所陷哉",深知《红楼梦》内幕的脂砚斋的批语好像李纨真的是一个"不为情所陷"的节妇一样。
  贾珠未登场先亡,已出自有因;其名又叫"贾珠",已非无故;李纨之父曹雪芹又起名"李守中",这"守中"真如脂批的"以理自守"吗?"守中"二字没有别的含义吗?"守"乃"镇守"的"守","中"乃"中国"的"中","李守中"三字难道没有"镇守""中华"国土的意思吗?李纨是遵守"女子无才便有德"的家训呢?还是遵守"李守中"三字的本身含义呢?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在李纨其父"李守中"之后,还有一个特为关键的问题,是李纨"惟知侍亲养子"一语。这里面李纨养育贾珠的遗孤这个被红学家不甚乐道的贾兰为己务,这个《红楼梦》中惟一收拾"残局"的胜利者"贾兰",他到底仅是一个"仕途"中的"热人"呢?还是"真事隐"中"假朱"的"遗孤"和"李守中"的"传人"呢?这也是一个必须引起注意的问题。
  李纨的第三次出现,实即"太虚幻境"中的原形塑造,这便是"金陵十二钗正册"图册之十和《红楼梦》曲子中的一些文字。在正册判词之十,曹雪芹写道:
  画着一盆茂兰,旁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也有判云: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
  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见115~116页)
  "兰",本素有"四君子"之称,又有"春兰秋菊为一时之秀"之喻,曹雪芹在李纨图册上画一"茂兰",这就非同一般,足见曹雪芹对李纨的"钦敬"了。不仅如此,在判词中又安排了"到头谁似一盆兰",李纨变成《红楼梦》中惟一的胜利者,那就更耐回味。至于"枉与他人作笑谈"也不是红学家们尽皆理解的。李纨虽然晚年荣华不尽,但却"昏惨惨黄泉路近",结果"只是白白作了人家的谈笑材料",我认为不见得。我认为这个"枉"字,是指李纨本人枉与他人作笑谈材料呢?还是指曹雪芹自己写的李纨不被读者理解,枉与读者作了笑谈的材料呢?我的看法还是偏重于后者。
  曹雪芹在《红楼梦》曲子里的"晚韶华"里是写了"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只这戴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见124页)。我们的研究人员只看见了"也抵不了无常性命"和"昏惨惨黄泉路近",也只看见了"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但却忘记了这里有一个前提:即这是封侯拜相之后。我们不妨请问,李纨是没有逃掉"抵不了无常性命"和"虚名儿",但又有谁能长生不死呢?
  我们先不管李纨能不能逃脱死亡这一劫,但是在曹雪芹笔下,李纨毕竟是"戴珠冠披凤袄"者,其子贾兰毕竟是"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者。在这里,请不要认为我在宣扬什么不正确的东西,我们是在研究《红楼梦》,是在研究曹雪芹的社会思想和《红楼梦》的写作思想,是在研究曹雪芹为什么在置“贾府”于"死地"之后,而又置李纨贾兰母子于"天堂"呢?在这里,不仅不存在什么自叙传的问题,也不存在什么单纯的社会写实的问题,李纨贾兰母子结局的特别安置布局绝非一件寻常的事件。
  李纨,是为"贾珠"守节,在为"李守中"承志,为了辅育"到头谁似一盆兰""贾珠"的遗孤贾兰而呕心沥血,"贾珠""李守中""贾兰"包围着李纨,组成了一个统一体。它的内在含义远远地超出了历代红学家的眼界。
  我们再来看看第二十六回,在"小红遗帕"和林黛玉"春困发幽情"中间的一段骇人场面。本来此文字在薛蟠生日一节文字已经抄过,好在文字不长,不妨再重抄一篇。
  宝玉无精打彩的,只得依他(袭人)晃了房门,在回廊上调弄了一回雀儿;出至院外,顺着沁芳溪看了一回金鱼。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箭也似的跑来,宝玉不解其意。正在纳闷,只见贾兰在后面拿着一张小弓追了下来,一见宝玉在前面,便站住了,笑道:"二叔叔在家里呢,我只当出门去了。"宝玉道:"你又淘气了。好好的射他作什么?"贾兰笑道:"这会子不念书,闲着做什么?所以演习演习骑射。"宝玉道:"把牙栽了,那时才不演呢。"(见596~597页)
  这一节文字夹前夹后也才不过170来字,写在不起眼的夹缝里。
  这一段文字并没有惹起人们的注意,最多引起别人认为此是表现贾兰既习文又习武的一些零散笔墨罢了。
  这一段文字到底写什么呢?不错,在初建“大观园”时,曹雪芹写道:"王夫人等日日忙乱,直到十月将尽,幸皆全备。各处监管都写清帐目;各处古董文玩,皆已陈设齐备;采办鸟雀的,自白仙鹤孔雀以及鹿兔鸡鹅等类,悉已买全,交于园中各处饲养"(见382页)。但难道曹雪芹的贾兰射鹿一段文字仅仅是为了照应园中曾有鹿的虚设的点缀文字吗?我认为错了。
  好多文学家都在考证“大观园”遗址,实际上什么“大观园”,不过纯属虚构而已,具体一点说,它是一个朗朗乾坤大社会的缩影。
  但是,在这么一个完整社会的缩影里,竟然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持戈跃马",公然天下逐鹿。
  有人可能说,那不过是一个小孩玩玩而已,最多也不过习习武而已,何止于天下逐鹿文字?是的,在《红楼梦》这部"老婆舌头"的闺阁文字里,也只能"如此""玩玩"而已;请不要忘记,这贾兰是《红楼梦》中惟一的"胜利"者,请不要忘记其父是"贾珠",其外祖父是"李守中",也请不要忘记,写《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的好友张宜泉曾在其《诗稿》里每每有"于今不是唐"、"山河讵汉家"、"往事已成秦鹿失"、"百代兴亡成戏剧"、"雄剑今将赴石梁"、"猎虎豹"、"樵虬龙"的跃跃欲试持戈跃马欲逐鹿天下之心、问鼎逐满洲之意,难道"假语村言"的甚止其中有张宜泉笔墨的《红楼梦》里的"逐鹿"文字仅仅是玩玩而已吗?
  在李氏一派系中,还有李绮李纹,他们在《红楼梦》中也扮演着一个非凡的角色。尽管他们在十二钗之外。在“甲戌本”第四回开始写李纨家史的李守中族中的"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旁有脂批"未出李纨、先伏下李纹李绮"(见51页)。这批语已微露某些玄机。李绮姊妹在《红楼梦》中的真正作用是李绮后来嫁给了甄宝玉。李纨派系与甄宝玉的结合,开辟了贾宝玉配薛宝钗、甄宝玉配李绮两个绝然不同的构图,"李家"成了"甄家"的"开国元勋"。当然这是后四十回涉及到的事了,此时言之过早,留作后四十回时再谈。
  在关于“大观园”的问题上,第十八回元春进园时是"元妃等起身,命宝玉导引,遂同诸人步止园门前。早见灯光火树之中,诸般罗列非常。进园先从'有凤来仪''红香绿玉''杏帘在望''蘅芷清芬'等处……"(见392~393页),这四处,后被元春赐"有凤来仪"为“潇湘馆”;赐"红香绿玉"为"怡红院";赐"蘅芷清芬"为"蘅芜院";赐"杏帘在望"为"瀚葛山庄",即后来的"稻香村"。曹雪芹又借元春之口说道:"……此中潇湘馆、蘅芜院二处,我所极爱,次之怡红院、瀚葛山庄,此四大处,必得别有章句题脉方妙"(见394~395页)。
  在此处有一个特别突出的问题,即是“大观园”是以"四大处"为核心的。
  这里有一个很简单也很骇人的问题,《红楼梦》中描写的重点除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三处之外,还有一个就是一个特殊人物李纨母子所住的"瀚葛山庄"即后来的"稻香村"。《红楼梦》的核心是这四处,也是这四人,并不是什么红极一时的王熙凤母女,以及"间色法"的史湘云和探春诸小姐们。当然也不能说这王熙凤湘云探春诸人毫无用意。
  在“大观园”这个缩小了的国家社会里,有一个阵线分明的两个壁垒,即以贾宝玉薛宝钗为一方;李纨林黛玉(包括常不出现的甄宝玉)为另一方。这也就是人们不理解的第二十二回脂批中的"将薛林作甄玉贾玉看书,则不失执笔人本旨矣"的本来面目。
  不仅如此,在我们前边破释的十首怀古诗的谜底中也披露了这一问题,即十首怀古诗的谜底也是围绕着"四大处"绕圈子。李纨母子在十首怀古诗的谜底中担当着一个重要角色。
  在我们前边研究过的张宜泉赠给曹雪芹的书籍的正面发现了所画的两处兰花,一处石头,并题了一首"拙笔写兰"。这一书箱箱盖正面的图画,也披露了《红楼梦》的写作思想:即《红楼梦》的什么爱情,什么老婆舌头,一切都是"假话"而已;真正的东西乃是"兰"与"石"的关系,也即是李纨母子与贾宝玉甄宝玉的关系问题。李纨母子是《红楼梦》“大观园”里的"逐鹿"者,是《红楼梦》里的惟一"胜利者",它是《红楼梦》的写作思想中的一个主要组成部分。
  在谈到这个问题时,我还要谈一谈我从来未提及、诸如红学家也未曾讨论过(恕我直言,也可能我没有见到)的一个问题,即敦诚的诗抄中的《无题二首》。这两首诗是我从吴恩裕《曹雪芹丛考》的附录里的《四松堂集》集外增补里看到的。
  其诗是:
  (一)
  纱笼红烛掩猩屏绣被绡帏春睡轻
  欲把赠兰人细认梦云梦雨不分明
  (二)
  春满梨花昼掩关微吟柳絮小庭闲
  绿窗日午焚香坐自把新诗教小环
  这两首诗在吴恩裕的"集外诗文辑"(增补)里的位置,与敦诚写的《挽曹雪芹》两首,中间只相隔四首诗。其四首题名为《春晓漫天》《槐园夜坐雨舫中》《东臬》《汉二疏》。按照这种排列情况来看,我认为《无题二首》的写作时间离《挽曹雪芹》的写作时间不会相距太远。
  《挽曹雪芹》二首写于甲申年,确切一点说写于甲申年正月初七、八,最远不会超过初十。这个见我的曹雪芹卒年一节。按诗的排列情况来看,《无题二首》可能作于甲申春夏或第二年乙酉年春夏之季。
  在吴恩裕收辑的"集外"增补中,有一个怪异的问题是:敦诚的每首诗作皆有诗题,惟独此两首诗无诗题。
  我认为这本身就存在着疑点。
  此诗的内容又如何呢?
  此诗的前两句"纱笼红烛掩猩屏,绣被绡帷春睡轻",它不正好与《红楼梦》中与"怡红""潇湘"细事有些相似之处吗?当然我不否认《红楼梦》本身来源于写实,敦诚也不可能没有这种闺帷之实感。第四句呢?"梦云梦雨"它又与《红楼梦》以及贾宝玉的"太虚幻境"的"云雨"之梦相一致("不分明"二字,我们暂且不谈)。在这里,当然会出现一个问题:如果说敦诚写的此诗与《红楼梦》有关,又怎么不明言呢?明义在《绿烟琐窗集诗选》写的《红楼梦》的诗,不是题作《题红楼梦》吗?不是在其序言中题有"曹雪芹出所撰《红楼梦》一部……"吗?明义的《题红楼梦》二十首不是也有"怡红院里""潇湘别院"之句吗?何如敦诚的此《无题二首》如果与《红楼梦》有关,他何不明言《红楼梦》半个字呢?
  这就是症结所在。
  不仅此诗中敦诚没有明言《红楼梦》半个字,而且敦诚诗中从来没有发现与《红楼》有关的半个字,仅仅在《寄怀曹雪芹霑》中有一句"不如著书黄叶村"(《四松堂集》钞本诗集卷上)。这一句只是说明曹雪芹曾写书著述,但并没有说明曹雪芹在写《红楼梦》。不仅在与曹雪芹交往深厚的敦氏弟兄诗集中未发现有明言与《红楼梦》有关的诗句,而且在曹雪芹至交的张宜泉的《诗稿》中,也未发现明言与《红楼梦》有关的诗句。真正在敦氏诗句中发现与《红楼梦》有关的诗句是在曹雪芹死后的《挽曹雪芹》中的"开箧犹存冰雪文";真正在张宜泉诗句中发现与《红楼梦》有关的诗句也是在曹雪芹死后的《伤芹溪居士》中的"北风图冷魂难返,白雪歌残梦正长。琴裹坏囊声漠漠,剑横破匣影茫茫"数句。但这与《红楼梦》有关的敦氏和张氏的诗句也是相当隐晦的。
  这一切到底说明什么呢?与曹雪芹交往深厚的人们避而不谈《红楼梦》,视为忌讳;倒是与曹雪芹无关的人却大吹大擂,好像他们真知道《红楼梦》的底里一样。明义的《题红楼梦》二十首并其序言便是一例,这一切不能不令人生疑。
  我们还是回到《无题二首》中来。
  《无题二首》的第一首诗的要害在于后两句,不在前两句,即在"欲把赠兰人细认,梦云梦雨不分明"。
  敦氏弟兄经常与曹雪芹来往,当然其原因是意气相投,环境心情相同,可谓是诗朋酒友;从敦氏的"不如著书黄叶村"也可以看到敦氏知道曹雪芹在写《红楼梦》。但是敦氏并未知道《红楼梦》的内幕。敦氏弟兄知道曹雪芹在写《红楼梦》,自然也看到带有脂批的《红楼梦》,由于《红楼梦》本身"真假"应用、矛盾重重,脂批更荒忽迷离,敦氏自然感到其中有"碍语",但又不便追问——既然别人不愿明言相告的东西,作为朋友,也只好不问了——这是作为朋友最起码的道德。
  在当曹雪芹死后的第二年,敦氏在不明曹雪芹已不在人世的情况下,发出《以诗代简》请曹雪芹到他们家饮酒赏花时,才发现曹雪芹已故了。敦氏在癸未年不知何月去吊唁了曹雪芹。
  当敦氏来到曹家后,显然发现了曹雪芹的"书箱"和《红楼梦》的遗稿;因此才有敦诚在甲申年正月写的《挽曹雪芹》中的"开箧犹有冰雪文"一句。
  此书箱和遗稿最后归了张宜泉(见《书箱》一章)。
  敦氏弟兄本来对《红楼梦》中的内幕就不明白,特别是曹雪芹笔下的"到头谁似一盆兰"的李纨和贾兰;在曹雪芹死后,又在曹雪芹家看到了朋友赠送的画着两丛兰花和题有"拙笔写兰"的两只书箱,这不能不引起敦氏弟兄更加疑心——《红楼梦》中的"石头"是什么意思,贾兰是什么意思?书箱的"拙笔写兰"又是什么意思?赠兰人又是什么人物?
  这就是敦诚此诗"欲把赠兰人细认"的出处。"欲把赠兰人细认,梦云梦雨不分明"的意思是:"《红楼梦》中的'到头谁似一盆兰'的李纨贾兰母子的含义已使我不甚了了;今在曹雪芹家又看见他另外一个朋友送给曹雪芹两只刻有'兰花'的书箱。这'拙笔写兰'是什么意思?'赠兰人'是谁呢?他是一个什么样人物呢?我'欲把赠兰人细认',想从《红楼梦》中得到一点启迪,可惜《红楼梦》是'梦云梦雨'并'不分明'的!"这就是此诗后两句的含义。
  从敦诚这第一首诗来看,不仅从此诗《无题》可以看出敦氏有故意隐晦之意;而且可以看出敦氏弟兄并不理解《红楼梦》,并为此感到困惑;同时也可看出"到头谁似一盆兰"的李纨贾兰母子在《红楼梦》中的特殊位置。
  六、刘姥姥在《红楼梦》中的特殊身份
  在《红楼梦》里,除了一个特殊人物李纨之外,还有一个与李纨相照应的特殊人物刘姥姥。说确切一点,应该是,在《红楼梦》里还有一个"集团":即在曹雪芹笔下,除了以薛宝钗和薛姨妈、薛蟠,还有为薛宝钗"间色"的史湘云为一个"集团";除以李纨、贾珠、李守中、贾兰、李绮为一个"集团";还有一个,就是刘姥姥和她带着的青板"姊弟"为一个"集团"。也可以说这些"集团"为"家族"。作为刘姥姥这个特殊家族来说,他们不仅贯穿着《红楼梦》的始末,而且操纵着贾府命运的起伏。
  对于《红楼梦》来说,前五回基本上都是粉墨登场的过程,可以说,《红楼梦》真正开始是从第六回开始的。但在这里却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曹雪芹在第六回开始补完第五回贾宝玉"太虚幻境"之后的贾宝玉与袭人一段小儿戏事之后,一开场便从"千里之外"找来了一个与贾府有些瓜葛的饱经世故的老寡妇来作"纲领"。这一事本身就引起人们的怀疑。也可以说,尽管人们从不同的角度来研究刘姥姥,但每个人都费尽了心机。当然这里不包括仅仅一知半解的信口开河者。
  据我所知,对刘姥姥的研究颇费心机的是太平闲人。我们不妨摘录太平闲人的一段关于刘姥姥研究自述:
  闲人幼读《石头记》,见写一刘老老,以为插科打诨如戏中之丑脚,使全书不寂寞设也。继思作者既设科诨,则当时与燕笑。乃百二十回书中仅记其六至荣府,末后三至,乃是完前三至。则但谓之三至也可,又若甚省而珍之者。而且第三至在丧乱中,更无所用科诨。因而疑。再详读《留余庆》曲文,乃见其为救巧姐重收怜贫之报也。似得之矣。但书方第六回,要紧人物未见者甚多,且于宝玉初试云雨之次,恰该放口谈情,而乃重顿特提,必在此人,又源源本本叙亲叙族,历及数代。因而疑转甚。于是分看合看,一字一句,细细玩味,及三年乃得之,曰:是《易》道也。是全书无非《易》道也。《石头记》批评实始于此。试指出之:刘老老一纯《坤》(见"合评本"评第6页)
  我们从太平闲人的"细细玩味,及三年乃得之"一语,可见太平闲人用心之苦。
  此一段话之后,是太平闲人用《易》经八卦来解释刘姥姥"家族"与贾府的关系。
  太平闲人虽经三年之苦,但其研究结果可以说一无是处,但他前一段话的"因而疑"和"因而疑转甚"的质疑过程还是颇为可取的。
  近来出现了曹雪芹描写刘姥姥是为了创造一个"见证人"的观点:以为曹雪芹"创造出这样一个人物来,原是要她亲眼看看荣国府怎样由兴盛到没落,要她做一个目击的见证人"(见许杰《论刘姥姥》一文。《学刊》1980年一辑100页)。对于这一看法,我认为没有什么可谈的。写小说难道还需要"见证人"?作者信笔一挥,只要合乎逻辑,虚构现实难道还需要用别人来证明吗?写小说毕竟不是立案。
  至于曹雪芹写刘姥姥为了进行阶级对比,甚止用二十两银子过一年的算帐法来研究《红楼梦》,我觉得就太庸俗了。对于"狡猾之笔"的曹雪芹用"假语村言"写的"假凤泣虚凰"的爱情小说来说,岂是用此算帐法能研究出来《红楼梦》的写作思想的。
  《红楼梦》不仅是用"假语村言"的,而且是用"古董商"来演说《红楼梦》的。"古董商"本身就在于"古董"。一些红学家,特别是现代红学家们太过于轻视"古董",甚止把"假话"和"古董"视为小说中的一般社会人物,这对于《红楼梦》研究来说,当然是不幸的。
  刘姥姥这一家族并其与贾府的瓜葛关系,就是在"古董商"的导演下进行的。
  现在我们来研究曹雪芹笔下"古董商"操纵之下的刘姥姥这个特殊人物并其"家族"。在尚未入正题以前,我要说明一个问题:在研究《王熙凤生辰》一节中出于需要,已经列举了在王熙凤生日中的刘姥姥一些不少文字,那也是没有办法;因为这也牵涉到王熙凤的生日问题。但现在再研究刘姥姥时,若要摘录并论证正文中的一些枝节,也未免与王熙凤生日的某些文字重复;若要丝毫不相干,又说明不了问题。所以,在这节文字里,尽量少摘录刘姥姥进荣府的一些文字,少重复,尽量从简。此节若有出现重复或过简的情况,还请读者原谅。
  除在太虚幻境中潜在的刘姥姥的笔墨之外,作为小说情节,刘姥姥的正式笔墨是在第六回中的开头出现的。其文字为:
  按荣府中一宅人合算起来,人口虽不多,从上至下也有三四百丁;虽事不多,一天也有一二十件,竟如乱麻一般,并无个头绪可作纲领。正寻思从那一件事自那一个人写起方妙,恰好忽从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个人家,因与荣府略有些瓜葛,这日正往荣府中来,因此便就此一家说来,倒还是头绪。你道这一家姓甚名谁,又与荣府有甚瓜葛?且听细讲。
  方才所说的这小小之家,乃本地人氏。姓王,祖上曾作过小小的一个京官,昔年与凤姐之祖王夫人之父认识,因贪王家的势利,便连了宗认作侄儿。……今其祖已故,只有一个儿子,名唤王成,因家业萧条,仍搬出城外原乡中住去了。王成新近亦因病故,只有其子,小名狗儿。狗儿亦生一子,小名板儿,嫡妻刘氏,又生一女,名唤青儿。一家四口,仍以务农为业。因狗儿白日间又作些生计,刘氏又操井臼等事,青板姊妹两个无人看管,狗儿遂将岳母刘姥姥接来一处过活。这刘姥姥乃是个积年的老寡妇,膝下又无儿女,只靠两亩薄田度日。今者女婿接来养活,岂不愿意,遂一心一计,帮趁着女儿女婿过活起来。(见134~135页)
  此段下边是曹雪芹写王狗儿家因"秋尽冬初""冬事未办"等以及涉及到的刘姥姥要到贾府"瓜葛"一段。
  就以上抄录的有关于刘姥姥一段文字来看,显然有生疑之处:
  (一)曹雪芹描写贾府真的"无个头绪可作纲领"吗?我看不见得。不说随便找个头绪,就如太平闲人指出的"且于宝玉初试云雨情之次,恰该放口谈情"的时候,即放开手脚谈宝、黛、钗、湘、袭、晴等人闺阁细语,所见所闻,有何不可?却偏偏于"千里之外"寻来这么一个人家,这个借口可信吗?
  (二)我们从此回后边的描写中得知,刘姥姥住城外乡中,但当日可往返贾府一次,怎么能说两家相距"千里之外"呢?
  在刘姥姥与狗儿商议如何前往贾府"打抽丰"时,有这么几句:
  狗儿笑道:"不妨,我教你老人家一个法子:你竟带了外孙子板儿,先去找陪房周瑞,若见了他,就有些意思。这周瑞先时曾和父亲交过一件事,我们极好的。"刘姥姥道:"我也知道的。只是许多时不走动,知道他如今是怎样。
  这也说不得了,你又是一个男人,又这样个嘴脸,自然去不得;我们姑娘年轻媳妇子,也难卖头卖脚的,倒还是舍着我这付老脸去碰一碰……"(见138页)
  然后,刘姥姥于"次日天未明"带着"五六岁"的"板儿"来到了荣府,并在周瑞媳妇"周大娘"或"周嫂子"的陪同下,从"后门""潜入"了大管家的住地,"会见"了荣国府的大管家王熙凤。
  这周瑞夫妇又是何许人物呢?我们看一看曹雪芹在送走刘姥姥之后借周瑞家的"送宫花"一节文字的披露:
  在宫花送到王熙凤处之后,曹雪芹写道:
  周瑞家的这才往贾母这边来。穿过了穿堂,抬头忽见他女儿打扮着才从他婆家来。周瑞家的忙问:"你这回跑来作什么?"他女儿笑道:"妈一向身上好?我在家里等了这半日,妈竟不出去,什么事情这样忙的不回家?我等烦了,自己先到了老太太跟前请了安了,这会子请太太的安去。妈还有什么不了的差事,手里是什么东西?"周瑞家的笑道:"嗳!今儿偏偏的来了个刘姥姥,我自己多事,为他跑了半日;这会子又被姨太太看见了,送这几枝花儿与姑娘奶奶们。这会子还没送清楚呢。你这会子跑了来,一定有什么事。"他女儿笑道:"你老人倒会猜。实对你老人家说,你女婿儿因多吃了两杯酒,和人分争,不知是怎的被人放了一把邪火,说他来历不明,告到衙门里,要递解还乡。所以我来和你老人家商议商议,这个情分,求那一个可了事呢?"……(见165~166页)
  曹雪芹在写完送宫花一段后又补道:
  原来这周瑞的女婿,便是雨村的好友冷子兴,近因卖古董和人打官司,故教女人来讨情分。周瑞家的仗着主子的势利,把这些事也不在心上,晚间只求求凤姐儿便完了。(见167页)
  这就是周瑞家的身份。她虽是王夫人的陪房,但周瑞"先时"曾和刘姥姥的亲家王成"交往过一件事",这其中的"一件事"绝不是泛泛之笔,是一个解不开的谜,与刘姥姥有"说不清"的"瓜葛";周瑞又是"古董商"冷子兴的老丈人。这刘姥姥通过周瑞家的第一次潜进贾府,与"古董"到底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明白,曹雪芹是用"古董"又借"假话"之"斯文"来"敷演"《红楼梦》的。通部《红楼梦》,"假话"全仗"古董"冷子兴的"有作为大本领"(见第二回39~40页);"古董"又全借了"假话"的"斯文"。"古董商"在第二回第一次间接的演说了《红楼梦》的大概,此第六回"古董商"(当然不是直接、而是通过其岳母和其妻子迂回穿插)%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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