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9 浏览刚才主持人念了那么多的头衔，使得我很惶恐。为什么呢？我大学读的是历史，后来走了“歪门邪道”走到《红楼梦》这个圈子里来。我最近还在对朋友们说：“读《红楼梦》是一种享受，讲《红楼梦》是一种奉献，如果要研究《红楼梦》就是一种灾难。”所以我决不敢当一个红学家，更谈不到什么所谓的著名红学家。这个不是一种矫情，而是说，《红楼梦》这部书太伟大了，像我这样的精力和学问，说自己是什么红学家，未免有点太夸口。我就是一个《红楼梦》的读者，是一个热心的读者。我这一辈子，就读了一部书，就是《红楼梦》。
我大学毕业分到北京来的时候，红卫兵还在搞文化大革命，我一个人在北京，孤苦伶仃。住在宿舍里，怎么来打发时间呢？那我就读一点儿书，那个时候除了老三篇以外，没有什么可读的，再就是鲁迅的作品和一本《红楼梦》还可以读，所以我花了很多的时间反复读《红楼梦》。我读到现在已经三十几年了，也不敢说我读懂了。这部书实在是太伟大了，它提供给我们可以思考的东西太多了，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我只能以一个和大家一样的《红楼梦》读者的身份，来平等地进行交流。
我想《红楼梦》的成功之处在我看来就三点：第一点是曹雪芹在《红楼梦》这部小说中给我们塑造了五百多个人物，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他都是真的人，都是原生态的人，都是在生活当中可以经常见面的人。一部伟大的作品不论说它有什么样不可缺少的这样的一个结构，这样的一个故事，我认为任何一部成功的小说，如果它没有成功的人物走入千家万户的话，那它就是一部失败的小说。小说的灵魂就是人物，只有你把人物能够塑造到成为一种符号进入千家万户的时候，这个时候这部小说就能够站得住。就能够被一代又一代的人们能够记住。比如说我们读鲁迅的作品，我们能够记住像阿Ｑ、闰土这样一些人物，当我们读老舍的作品的时候，我们能记住虎妞，骆驼祥子，这些人物已经进入了千家万户。已经成为一种符号，成为我们的一种记忆，这就是成功的一些作品。《红楼梦》具有这种特点那就是它的人物能够成为一种符号。当我们见到一位女同学长得非常之漂亮就像我们在座的每一位女同学一样这样的漂亮，但是她又给你一种病病怏怏、弱不禁风的样子的时候，我们说：“她就是林黛玉，她就是林妹妹。”那么，林黛玉林妹妹就成为了这样的一种病态的美，瘦弱的美，一种符号；当我们看到一个女同学，她长得非常之端庄、大气，非常的温柔、敦厚的时候，我们说：“她有点儿像薛宝钗。”那么薛宝钗这个人物，她已经作为一个符号记忆在我们心中；当我们形容一个人没有见过世面的时候，我们说他有点儿像刘姥姥逛大观园，那么刘姥姥就成为了一个符号。我觉得在《红楼梦》中，这样的人物实在是太多。
《红楼梦》里边写了在我算进来也不过就是五百多个人物，当然，历代的学者统计的数字都不一样。至少有十几种以上的统计，说四百一十几个，四百二十几个，到五百多少个的时候，我觉得这个可能就是已经达到极限了，当然还有的人，他们做一个统计说《红楼梦》有九百多个人物一千多个人物，我想在座的一些喜欢《红楼梦》的人，一定会看到这些个材料。但是我告诉大家，这些统计是有问题的。什么问题呢？就在于他们混淆了人物和人名的关系。他们统计的这个数字不是小说作品当中提供给我们具有形象、记忆的小说人物，而是把孔子、唐伯虎、庄子、红拂这些人都作为人物算到了《红楼梦》当中去。那么这些人物是《红楼梦》的小说人物吗？孔子是历史人物，红拂是戏曲或传说人物。所以在我的划分原则下，这些不属于《红楼梦》人物，我认为所说的小说人物必须是具有小说形象存在的这样一些人物。比如说第十三回秦可卿之死的时候，在宁国府里边有九十九个和尚，九十九个全真道士，你把这两个九十九，加上其他地方的全真道士、和尚，当然这个数字就很大了。所以我并不认同这个统计方法。
我认为，《红楼梦》顶多就写了五百多个人物，而五百多个人物当中，能够被我们认识的人物呢也就是几十个人物。而在几十个人物能够给我们留下印象的人物，也不过就是二三十个。真正能够使我们感动的，或者是能够对他、对这个形象存在能够谈一些什么意见的话的这样的人呢——我最近写了一本书叫《＜红楼梦＞人物谈》，一共写了六十一个人物，而且还有一个是鬼督判，就是秦钟弥留之际那个鬼督判，虽然他是一个阴间的鬼督判，但他是一个人间人的变形，所以我也把他作为一个人物来写，就加上他，我才写了六十一个，那么最近出版社说你还能不能够多写一点，我又加了，写来写去，写到贾兰的时候七十五个人物，我怎么也凑不成八十。为什么呢？比如说，麝月是贾宝玉怡红院里头的大丫鬟之一，还有一个是秦钟，第三个是甄宝玉，这三个人物看起来都很重要，但是你要作一篇文章，给他写一个小传的话，我找不出来从哪里切入、怎么切入才能够突显这个人物，能够给他怎样的定位，我找不出来。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敢下笔去写这三个人物。麝月就是什么呢？就是化妆的那个盒子，她就是要突出在怡红院里头有这么一个丫鬟，是以一种化妆的艺术来命名的。“奁开麝月”，奁就是放首饰的梳洗打扮的盒子。所以你怎么样去写她呢？无法写。《红楼梦》里相当一批人物，你从形象的角度、艺术的角度、审美的角度看他很美，但是你真正要从研究人物的角度去写这些人，就无法下笔。甄宝玉一直使得我们无缘相见，但是甄宝玉的这个影子一直跟着贾宝玉转。那么我们如何去捕捉甄宝玉这个影子他的美学意义，很难，所以我也不敢下笔。秦钟这个人物是贾宝玉看了以后都离不开的一个英俊少年，但是你要写他，去解剖这个人物的时候，究竟我们给他怎么样一种定位，没有办法定位。要定位就是他对鬼督判的那些话，以及他用死对贾宝玉有一个嘱咐，说：“你不要胡闹了，你还是去读书吧，你好好读书，走仕途之路，这才是正路。”把这个话来放在秦钟这样的一个英俊少年身上，究竟代表了一种什么思潮呢？但是，面对这样的一句话，贾宝玉并没有像批驳薛宝钗和批驳史湘云那样的语言出来。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就怀疑，这个人物的存在究竟要达到什么样的一个目的，要花很多精神去想，要花很多的心思去给他定位，去解剖他。所以我到现在也没有写。在五百多个人物当中，我要选择八十个人物，要完成这部书，我那本书已经出来了，但是现在出版社又让我增加的这一部分我就无可奈何了。
我认为在世界文学作品中，只有日本《源氏物语》写的人物超过前人。但是读完《源氏物语》的时候我们就会发现这样一个问题，它尽管列名可以列千个人名，但是能够让读者记住的人名也不过就那么十个八个。我们说《红楼梦》人物众多是指《红楼梦》里边，在五百多个人物当中，它超过世界上任何一部以单独的一个文学作品独立存在的时候，它的人物给人们留下的那种感动，那种震撼，那种永远忘不了的人物，是最多的。莎士比亚他写的人物很多，但是我们仔细记查一下，这么众多的人物是在七十多部作品当中所存在的。真正留给我们的人物，感动我们的是哈姆雷特，是《仲夏夜之梦》。它们都无法和《红楼梦》相比。《红楼梦》里边我们可以在十二钗当中找到我们的知音，可以找到我们认同的人物。我们可以在十二钗副册当中找到一批人，在又副册当中又可以找到一批人。袭人、紫鹃、鸳鸯、香菱，甚至小到芳官、小红这样的人物。那么这些人物虽然有一些并不是十二钗正钗里头的人物，但是她们的形象，她们的命运却时刻牵动着我们的心。这就是作家能够既关注那些主要人物、重要人物，同时，他把笔触还深入到贾府那样的一
